酉牌時分。
楚鸾和小唐氏吃飽喝足,挎着提籃,來到鋪子裡。掀開麻布簾子就見寬大的店堂,一個長方體紅皮櫃台鑲着銅栓,兩個油膩深黃色的分層大壁櫥,一個半舊三腳架,牆邊兒豎着麻稭掃帚。
“咱們隻有一斤糖。”
小唐氏用步子丈量屋子,長有十步,寬有六步,“這樣氣派的鋪面兒給咱們用,壁櫥那麼多擺賣商品的抽屜、格子,都擺放不滿。”
她以前來趕集、趕廟會,能在街裡拐角蹲着擺個地攤兒,都謝天謝地了。
楚鸾道:“無妨,以後會擺滿的。”
這隻是個開始。
她裝着把四兩赤砂糖、四兩黃砂糖的兩個盤子,都給取出來了,擺在了壁櫥裡頭展示。
但質量最上層的白砂糖,依然封存在提籃裡頭。最稀罕的東西,不宜招搖過市,免得引起十裡八村熬糖蔗農眼紅。她會找機會,一對一推銷給合适的客人。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喧嘩聲。
“大師,這不合規矩。我财東家是貴寺的檀越,平日裡可沒少捐香油錢,紅白事都請僧念佛、鋪排道場。這頭間鋪面十天前就說好了給我财東家用,集上做個肉鋪賣豬肉、牛羊肉,并些皮毛氈貨。”
“阿彌陀佛,張施主可有租賃票帖憑證?”
“要甚麼票貼憑證,是娘娘廟的一位塔主親口許諾的,還收了我财東家一副金銀器皿。”
“呵呵,這條街的鋪子租金、擺攤市金,都要交給鑒空院主,而非什麼塔主。至于鋪面,則需書面簽署租賃票貼,口頭是無效的。”
“你們這些秃驢,白吃了我财東家供奉,竟還不給辦事!”
那漢惱了,聲音粗渾如驚雷,抽出雪亮鋒利的殺豬刀,指着頭間鋪面微微晃動的麻布門簾,“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膽敢搶張家的鋪位!”
刷拉——
殺豬刀割裂了麻布門簾。
張順和楚鸾,四目相對。
張順頗為不屑地上下打量着楚鸾,目光落定在她手裡的麻稭掃帚上,鄙夷冷笑:“這不是糖村那個冒充獸醫四處行騙的臭丫頭麼,你在這鋪子裡作甚,給店主東家做灑掃奴婢?”
他之前送了一筐有毒的藜草,想幫主子張富戶毒死楚家的牛,結果被楚鸾拆穿。
他爹當時在現場,想幫他找補,最終被楚鸾給惡整了,讓牛吐了一頭一臉,燒得眼睑腫痛,在家抱頭嚎了兩天。
楚鸾眨了眨眼睛,笑道:“啊對對對,我就是給店主東家掃地擦桌子的,這不太窮了,尋了份零短工,掙兩個銅子兒花花。”
張順一口黃痰啐在地上,罵道:“你東家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讓他滾出來!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财東家張富戶是什麼來路,那可是通天的!張富戶一個宗叔,乃是神宮監[1]的守陵太監!”
周圍衆人悚然變色。
大部分的鄉野小民們,一輩子可能連縣令都見不上一面,平日裡瞧見縣衙小吏都覺得是官家大老爺了。給皇帝守陵的張太監,豈不是天天可以伴着曆代先帝爺,沐浴皇陵龍氣!
“失敬失敬。”
楚鸾一臉的敬仰,拱手打揖道,“敢問張富戶的這位宗叔,可是負責掌管皇陵鎖匙?”
張順一僵,他哪裡知道張太監守皇陵具體是幹什麼的,反正不是管鑰匙的。若真能管皇陵鑰匙,那他财東家張富戶,怎麼着也得縣城裡混啊,不至于隻在村裡管個莊子。
“不是。”
“那定是司香火吧,日日給已故的先皇、先皇後們上香,管理香燭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