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鶴趕忙從粗瓷藥瓶中,倒出一粒五瘟丸:“先服藥。”
謝雲虎突發性寒戰,身體蜷縮成一團,七尺漢子,眼淚竟一串串地往下掉:“三弟,我頭好痛……”
寒戰了足足一刻鐘,才停止了。
與此同時,體溫又開始急劇升高。
若是平日裡,這寒戰後高熱至少要持續一兩個時辰,折磨得謝雲虎生不如死,但今日吃了一顆五瘟丸之後,竟然隻高熱了一小會兒,就恢複了正常。
“三弟,這是什麼藥?好厲害。”
謝雲虎雖然感到極度乏力,但已經明顯好轉。
跟他關在同一間牢房的其他四個瘴氣病人,經常間歇性發作,每次發作都持續痛苦一兩個時辰,他愈發心中笃定,就是那顆藥丸的作用!
“五瘟丸。”謝雲鶴壓低了聲音,附耳過去,“每日我拿兩丸過來,夠你吃十日。”
不能讓其他人聽到,也不能把藥瓶給二哥。
否則以二哥現在的病弱之軀,根本守不住這瓶珍貴的藥!同一個牢房的其他四個瘴氣病人,會一擁而上過來搶奪,殺人奪藥的事兒在牢城營屢見不鮮。
謝雲虎一聽“五瘟丸”的名字,臉上瞬間泛出了活氣,激動不已:“三弟你打哪兒弄到的?還這麼多!值二十兩銀子吧!”
他有救了!
謝雲鶴道:“未婚妻送的。”
“南栀縣主?”謝雲虎思考了好一會兒,“她到涯州來了?”
劉國舅庶出的小女兒,劉栀。
劉世子走私軍糧、吃空饷被謝雲鶴拿住了證據,劉家曾打算聯姻招攬他。劉家的嫡長女是要做太子妃的,像謝雲鶴這樣出身低微的泥腿子,配一個頂級世家庶女,都是恩賜了。
謝雲鶴拒婚南栀縣主,當時在京城權貴圈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大家都說謝雲鶴不知好歹,少奮鬥二十年的機會就在眼前,竟然還擺什麼高傲架子!
謝雲鶴蹙眉:“不是。”
謝雲虎以為弟弟是礙于面子,不肯承認,勸道:“三弟啊,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跟劉國舅對着幹,何必呢?還不如娶了南栀縣主,做劉家的乘龍快婿。”
“什麼乘龍快婿?給劉家磕頭的奴才罷了。”
“看看,又開始了。”謝雲虎嘴角向下歪了歪,“你那點自尊值幾個錢?别人想給劉氏一族磕頭當奴才,還磕不上呢。”
謝雲鶴心口似有一萬隻毒蟲在噬咬,他的自尊和原則不值錢,這話從親兄長嘴裡說出來,多少有點傷人:“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
謝雲虎聽不進解釋,埋怨道:“你可以保持沉默,為什麼要出那個頭上折子揭發劉世子呢?”
謝雲鶴道:“沉默就是偏袒,就是縱容。”
“所以你就非要出這個頭,縱容大哥死在流放路上?縱容父親被打一百殺威棒?縱容小妹被送入娼寮?”
謝雲虎眼睛紅通通的,他死死地抓住了謝雲鶴的囚服衣領,“你清高!你連家裡人都護不住!你抓不住眼前那粒芝麻,還要仰頭去看天上的月亮。你談什麼理想,講什麼原則!”
說着說着,他情緒崩潰,淚流滿面,“哥沒有幾天活頭了,隻要一日出不了這間牢房,就還會被那幾個瘴氣病人染上。我不想死……”
謝雲鶴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透不過氣。
手上術後包紮的繃帶,被扯散了,傷口撕裂,氤氲出了片片鮮血。
他似站在懸崖邊上,冷風呼嘯,腳下是黑洞洞的萬丈深淵。二哥指責得沒錯,全家淪落至此,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一個莊稼漢,不知道什麼天下大事,不曉得什麼青史留名。我隻看得到眼跟前,你就跟劉家服個軟吧,南栀縣主能送藥過來,就說明對你餘情未了。她跟劉國舅求個情,就能讓你東山再起;她一句話,就能讓蔡管營給我換一間幹淨舒服的單人牢房……”
“謝雲虎,哪個是謝雲虎?”
許差撥帶着牢頭禁子跟班兒,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打斷了兄弟兩人的對話。
“小人便是。”
謝雲虎抹了下眼睛,露出卑微讨好的笑容,向着許差撥哈哈腰,“給大老爺行禮。”
許差撥道:“來人呐,開鎖,給他換到西邊兒的單人牢房去。”
謝雲虎猛然擡起頭,眼淚被斜着傾入牢城營高窗的月光,照得發亮。
他忘記了呼吸。
許差撥見他那呆若木雞、傻不愣登的樣兒,嘲諷道:“你走狗屎運了,有功德無量的貴人保你一條賤命。”
謝雲虎腦子嗡得一下:“可是南栀縣主?”
貴人,那必然是身份極為高貴的,否則牢城營怎麼會賣她個面子。
“縣主?是朱郎中的親傳弟子擡舉你!朱郎中可是本地第一德高望重的名醫,他救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縣裡還給他立了生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