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踏過遍布三樓的綿軟地毯，目光從牆上一幅幅水彩畫上掠過，落在她烏發飄動的背影上。
直到烏雲提起來工作室他才終于想起來這次回來的目的。
烏雲推開走廊上的某扇門，門裡又像是另外一個異度空間，頗有些科幻電影裡的實驗室的味道。
整體色調是泛着冷光的銀白，四面牆壁上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暗櫃，工作台上排滿了一排看不出用途的機器，邊上又擺了一堆整整齊齊但不清楚是裝飾還是别的什麼的大小旗幟、首飾還有金屬擺件。
風格有點捉摸不透呢。
“這些都是小時候裝修的啦，那會兒沉迷看科幻電影，就想要有這樣的一個工作間……”
烏雲雙手手指交疊纏在一起，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有點太……”幼稚了……
“太酷了！”夏宇仰頭将四周掃了一遍才驚歎道。
他又揶揄笑，“所以，你的真實身份，是大發明家烏蘇裡迩·雲喽？”
烏雲雙手謙虛地下壓，“還好還好啦……”
“不過我阿嫲才是真的大發明家大煉器師哦！她可是兵器境管局寄賣大戶！截止到今年大概有寄賣接近兩千件的異能裝置和武器~像暴雨梨花異能反制器啦克魔跋啦這些都是阿嫲研發的……”
烏雲伸手摸過工作台上的擺放的儀器，邊充滿自豪地介紹阿嫲的光輝曆史。
“我阿公的克魔跋也是你阿嫲負責研發的嗎？”夏宇再次感歎，“真的很厲害欸。”
“欸，克魔跋最後有到夏流阿公的手裡嗎？哇，這也太巧啦~”
烏雲也忍不住驚訝道。
夏宇走到她身邊，伸手撥弄着排排旗幟墜下來的流蘇，朝她笑着解釋道，“阿公隻知道是兵器境管局出品，估計不知道研發人員是誰的樣子，回去我告訴他。”
兩人閑聊了會才終于進入正題。
“中午我又分析看了下魔借，發現它的原理應該就是一個儲存異能能量的器皿，然後又裝載了外置異能傳輸通道，應該還有咒語感應器，這樣就可以保證既可以讓低階異能行者使用也能讓純麻瓜使用異能了……“
烏雲将魔借放在了工作台上的異能裝置觀察儀上，啟動了掃描功能，在等待輸出報告的同時，她捏着下巴思索着。
“不過我還是對他能讓麻瓜使用這一點表示懷疑，可惜我很難找到真正的麻瓜來實驗……
她靈機一動，“不然我們找個麻瓜實驗後再用記憶删除術删除他的記憶？”
又自我否決，“這個好像有點不太人道欸……還是不要了……”
夏宇隻好将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句“不如我去找個欠我錢還沒還的學弟試試……”咽了下去。
這時檢測儀亮了綠燈，滴的一聲有報告被吐了出來，果然如她猜測。
她伸指彈了彈這頁檢測報告，開心道，“看來隻要模拟它做一個出來兼具儲存能量以及外置通道的裝置就好！”
夏宇回想了下她的話，不由提醒道，“應該還要加上一個能夠連接你的異能能量到那個裝置裡的這種……功能？”
他對異能裝置研發的了解僅停留在表面，一時想不到合适的術語來表示。
“Bingo！”烏雲打了個響指表示肯定，但她其實也有些遲疑，“這種應該就是内置接收器了，也估計是這個裝置難度最高的地方……我其實還沒想好怎麼做呢……”
……
接下來夏宇基本上已經得不到她什麼關注。
烏雲笑眯眯地将他推出工作室，宣布自己要閉關研究，如果他口渴餓了的話可以去一樓廚房看看，她就暫時沒法招待了。
夏宇隻好在門口微微歎了口氣，往樓下走去。
不愧是異能煉器大師的宅邸，這間屋子裡乍一看好像和麻瓜的度假别墅沒什麼區别，但是細節中總透着點奇妙的異能氛圍。
當夏宇第三次看到牆壁裡有小海豚像是在水裡來回遊動時不時還想跳出來的樣子，已經不再會感到驚訝了。
他握着杯水走到沙發邊，剛一坐下，就不知道哪兒傳來了個蒼老的女性聲音，“哪裡來的年輕人，這是我赫連君的位置，你可不準坐！”
夏宇驚得跳了起來，趕緊退到一邊，差點正要躬身行禮，卻又反應過來這兒沒人。
估計又是烏雲的神奇阿嫲的神奇道具吧。
但他還是客氣地朝着那個座位彎了彎腰，“赫連大師，晚輩是夏蘭荇德·宇，是烏雲的朋友，今日前來做客，多有打擾，還請見諒。”
“哦？你姓夏蘭荇德，那就是夏蘭荇德·流的孫子？”這個異能裝置似乎還能做出應答。
“是的，夏蘭荇德·流是我的阿公。”夏宇彬彬有禮回道。
疑似烏雲阿嫲的聲音好像小聲咕哝了幾句，沒再說别的什麼，隻是語氣緩和了些，“歡迎你來做客。”
“謝謝前輩。”
聲音雖然消失，但夏宇已經決心不坐沙發那邊了。
他在另一面照片牆前處駐足，很快便找到了這堆照片裡的烏雲。
照片裡她應該是十歲的年紀，正穿着粉色的連衣裙赤腳踩在沙灘上，頭頂戴着一頂編織帽，帽子上的粉色緞帶蝴蝶結在海風裡飄着，她的笑容燦爛一如海上陽光。
他往對面的高大落地窗處看去，透過落地窗能清楚看到不遠處的碧海藍天金色沙灘，腦海裡朦胧似乎能見到小烏雲赤腳在這片沙灘上踩出一連串的小腳印，與海浪賽跑的樣子應該也像個小精靈。
夏宇不自覺也露出笑容。
照片牆裡大都是烏雲的照片，或者她和阿嫲的合影照片，時而夾雜着一些一對年輕男女的合照，女性溫柔似水，模樣和烏雲有七八成相像，男性卻剛硬如鐵，氣質完全相反。
他猜想這應該就是烏雲的父母。
夏宇将照片幾乎一一看過，像從照片中定格的過去裡，又與烏雲共度了一遍她從孩童到少女再到成人的這段時光。
忽地，隐隐感到有什麼不對。
他又将照片們挨個掃了一遍，隻見烏雲從蹒跚學步到亭亭玉立的近二十年裡，幾乎都有和她的阿嫲有着各式各樣的合影。
而照片裡永遠停留在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她的媽媽，還有表情幾乎一成不變的嚴肅的年輕男人——她的父親，沒有任何一張和她的合照。
夏宇突然想起來烏雲在和她介紹每層樓的房間時候，曾一帶而過提到過，二樓是爸媽的房間，都上鎖了……
他默然不語，伸出隻手，在一張她笑得有些腼腆的獨照上觸碰了下，心底湧起來陣莫名的感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種感覺叫做心疼。
*
天色漸晚，暮色漸深，海平面上的夕陽漸漸溶成了一團澄紅的火球，即将要墜下地平線。
夏宇擡頭看了看樓上，烏雲還是沒什麼要下來的動靜。
他忽然很想看看她。
夏宇就重又回到三樓她的工作室門前，敲了敲，裡面傳來烏雲沒什麼力氣的聲音。
“進來。”
進去一看，烏雲正抱膝坐在椅子上發呆，整個人沒什麼精神。
“怎麼了，太累了嗎？你要不要休息休息，或者明天再研究呢？”
夏宇溫聲問道。
烏雲可憐巴巴仰頭看他，“我失敗了……嘗試了好幾種材料的介質，發現都沒法鍍上内置能量傳輸通道……”
夏宇微微笑着，聲音也出奇地更溫柔了，“技術研發本來就會有試錯的過程呀，你再怎麼聰明也總不會每次都一次就成功，多嘗試幾種方案總能找到的答案的。”
“哦？我在你心裡很聰明嗎？”聽了他的話，烏雲又打起了點精神，笑盈盈問道。
“嗯，不滿二十就能在兵器境管局寄賣了十多件異能裝置的人，當然很聰明。”
他還大方地補充了句，“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同齡人之一。”
夏宇剛剛早在樓下用筆電登上了兵器境管局官網看了下公開的寄售人清單，用烏雲的名字檢索了下，果不其然，僅可公開的異能裝置就已經有十三件了。
他這樣毫不作僞的稱贊令烏雲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也沒有啦，我阿嫲也有幫我很多……”
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眼睛裡漫起了點霧氣，“忽然有點困欸……”
“那要不要先去睡一會？”夏宇聲音也放輕了起來。
烏雲半眯着眼睛笑，“你今天格外的溫柔欸，怎麼回事？”
夏宇故意闆起來臉，“我平時有很兇嗎？”
烏雲仍舊笑着搖了搖頭否認，“那倒沒有欸，你對我好像一開始就很溫柔啦……”
夏宇伸手拍了拍她的額頭，“知道就好。”
烏雲連打了幾個哈欠後終于從椅子上下來，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殘局，将儀器歸位，失敗品報廢，邊收拾邊念叨着，“難道我合成的材料都不适合存儲異能能量嗎……哎呀到底是材料特性問題還是摻雜比例問題……”
夏宇聽着她的碎碎念，不禁失笑，“既然合成的材料可能不行，你要不要從你已經有的材料裡找找合适的呢？”
烏雲原地愣住。
“是哦……”
“我好像真的有一個……從來沒有想過要用的材料……一個媒介……”
她飛快地跑了出去，夏宇趕緊跟上。
隻見烏雲推開了工作室走廊盡頭的那扇門。
推開的瞬間，整面落地窗外夕陽似火染紅的整個海平面映入眼簾，有海鷗逆着光繞着海岸線飛舞，烏雲跑起來時她的長發也在飄動，橘紅光影籠着的□□也像微風下的海浪。
夏宇放慢步伐跟着走了進去。
看到烏雲在床對面的鬥櫃前蹲下，拉開巨大的抽屜，搬出來個大收納盒，最後翻出來一個木質的小盒子。
她捧着這個盒子注視了很久，像舍不得打開一般，隻在原地呆呆站着。
夏宇隻靜靜陪着她站着，不發一言。
她小心翼翼打開塔扣，揭開盒蓋，天鵝絨底上是一對外形相同尺寸不同的戒指。
“聽阿嫲說，這個是我爸爸媽媽在我出世之前就提前為我準備的戒指，說總有一天我會需要……”
她好像覺得有點好笑地抱怨，“怎麼會有爸爸媽媽隻想着給女兒送戒指當禮物啊……”
“是不是很好笑呀夏宇……”
烏雲朝着他看了過來，一雙時常帶笑的眼睛裡濕漉漉地映着光。
明明在笑，但好像又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