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以叫我,鬼鳳。”
這個同夏宇生得一模一樣的臉的赤衣青年屈尊降貴般給出了這句自我介紹後,夏公館客廳裡的氣氛幾乎凝結住了幾秒,沒人開口接話。
夏流阿公手一擡,克魔跋先行迎客。
一聲轟鳴後,自稱鬼鳳的這位捂着腦袋暈沉沉地甩了下腦袋,往邊上踉跄兩步,夏流阿公閃身到他身邊,幹脆利落地在他脖頸上貼上了個封龍貼,最後滿意一拍手,宣告大功告成。
“搞定!哪兒來的魔靈,跑到我們夏宇家身上不說,還敢在我夏流面前嚣張呢……”
夏美趴在雄哥的肩上探出腦袋,苦着張驚恐臉伸手指向他身後,“阿阿……阿公啊……根本沒搞定啦!……現在還是那個家夥,勢利鬼沒有回來!……”
夏流阿公兩眼一瞪,這才震驚回頭。
隻見鬼鳳捂着一邊耳朵揉個不停,不耐煩地抱怨,“喂老頭你亂敲什麼破鑼啊,我耳朵要是被吵聾了你賠得起嗎?”
夏美對這口吻别太熟悉,“哇靠!他怎麼說話比勢利鬼還機車啊……”
鬼鳳伸手将脖頸上剛剛被強行貼上的封龍貼撕了下來,随手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扔,大搖大擺地往沙發中央坐下,一條腿閑适地搭在了茶幾上,擡起眼皮望向衆人道,“我勸你們少在這裡白費功夫,敲一萬次鑼貼一百條封龍貼我還是會好好在這裡……”
“畢竟,夏宇那個白癡的魂魄,已經不在這個身體裡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這個身體,從今天開始,隻屬于我鬼鳳一個人。”
“你說什麼?!”
雄哥想沖到他面前理論,卻被葉思仁抱着胳膊攔住。
“雄哥冷靜冷靜,這家夥肯定在胡說八道……”
夏流阿公想法意外地與他一緻,也隻當那是魔靈在大放厥詞,隻放低了聲音在盟主耳畔進言,“盟主,看來夏宇身上這個魔靈似乎比夏天的鬼龍還要強很多,我的克魔跋和封龍貼竟然也不能制住他……我就厚着臉皮還請盟主出手一次……”
盟主微眯起眼睛打量那自稱鬼鳳的家夥,沒有一口應下,反倒還在思索着什麼。
鬼鳳顯然耐心即将告罄。
“少在那邊講悄悄話,要講就大聲地講出來!拜托,還要我再講一遍嗎?夏宇他已經消失了——”
隔着數個人,烏雲的目光尖銳地投向了沙發上那個熟悉卻又極為陌生的人,看着他用着夏宇的臉,聽着他用夏宇的聲音,在演繹着與夏宇幾乎截然不同的神情,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幾乎在這個人出現在視野的那個瞬間,烏雲就已經開始一直在讀心,他的心聲他的想法他的目标,這裡沒人比她更清楚。
因此,這裡也沒人比她更清楚,他說的有關夏宇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烏雲隻覺得身體的一半氣力被無形抽走,另一半卻變得更加堅硬執着,她的臉上不見往日的笑意,隻上前幾步,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他為什麼會消失?”
鬼鳳難得給了她一個正眼,随口就半猜半描述道,“大概是那家夥發現要被那個神經病老頭奪舍,就幹脆魚死網破,瞬移回這裡,一個人替你們所有人擋住了那雜七雜八要回滅的能量,被那股能量不知道帶到哪裡去了吧……”
烏雲攥緊了手心,指甲尖陷進掌心軟肉裡,卻好像無知無覺,她腳下發軟,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下。
他說的……是真的。
寒趕緊半攬着扶住了她,撫慰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烏雲卻無心再回應任何人。
她飛快擡起自己戴着靈犀墜的那隻手,層疊的鍊條上綴滿的晶石折射出無數細小的光束,在逐漸變得模糊的眼前亮起微弱的螢燈,另一隻手掐了個訣,在靈犀墜上揮動了兩下。
一道柔和的光圈自她掌心不容回絕地飛向了沙發上的鬼鳳,他張口欲言,還來不及再吐出什麼不中聽的字眼,烏雲已望着毫無回應的那副身體,眼眶發燙,聲音幾近低不可聞,“真的消失了……”
“什麼?!……”
其餘人紛紛驚在當場。
雄哥夏美夏天葉思仁一同圍了過來,隻看烏雲這蒼白蓄淚的臉,心知她絕無可能在玩笑。
烏雲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擡起自己的手,将靈犀墜展示給他們看,“我和夏宇之間有締結我們烏蘇裡迩家族獨有的……伴侶契約,這個契約存在于肉身,更存在于靈魂……”
“剛剛我用契約感應,顯示……這具身體裡,确實已經不再有夏宇的存在了……”
*
夏公館的氛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
極陰之日幾經危難終于平安度過的喜悅在夏宇毫無頭緒的消失裡散得幹幹淨淨——不知他是生是死,不知他何去何歸。
盟主在離開夏家前表示會調動鐵克禁衛軍全體人員與鐵克警署一同在鐵時空内進行全方位的搜索夏宇的下落,但這帶來的安慰也不過杯水車薪。
“想我夏蘭荇德·流行俠仗義斬妖除魔這大半生,沒做過一件壞事,怎麼到頭來會報應在我最得意的孫子身上……”夏流阿公扶着腦門,從胸腔裡歎出長長的一口郁氣。
“盟主說是那股要回滅的巨大能量整個擊中了老哥……才會讓他體内的戰靈鬼鳳蘇醒,但當時老魔頭又要奪舍他,這兩邊沖擊下,老哥就和老魔頭一起消失了……”
夏天竭力展露了個樂觀的笑容,“但消失也隻是,不知道老哥去到了哪裡了嘛!也許,隻是去到了一個暫時聯系不上家裡的地方而已……也許老哥正在回來的路上呢!”
夏美癟着哭臉,“可是他沒了肉身了欸,不就像阿飄一樣?會不會就算回家了,站在我們面前我們也認不出來他……會不會幹脆一下子變成魑魅魍魉……嗚嗚嗚……勢利鬼……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吵架了……”
“都是我的錯,我要是能早點用烏風幹掉那個老魔頭……我們小宇就不會被……”雄哥用力地抹了抹眼睛,眼角卻仍潮濕着。
葉思仁擁着她的肩膀,頭以一個别扭的姿勢扭向旁邊,仿佛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臉,“要說錯肯定是我錯的更多,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老爸,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夏天猛地站了起來,提高了音量,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強勢,“老爸,老媽,你們都不要自責了,現在自責也改變不了什麼,老哥雖然暫時不見,但不代表他再也不存在,我們應該更積極地出門找他,将他救回來才對!”
這時,玄關處傳來了擰把手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應聲彙聚向了門口,不約而同地懷有着微渺茫的期待,幾秒後,進來的人影仍舊一身火紅——不是夏宇,仍是鬼鳳。
隻見他手裡提着個紙袋,其中隐隐飄來了陣泛苦的咖啡香,步伐悠閑,視他們這幫人如空氣,正要朝樓上去。
夏美看着他頂着勢利鬼的殼子這樣自由又惬意的模樣,又想到勢利鬼他還不知道被刮到哪裡受罪受苦,氣就不打一處來,“喂,誰準你用勢利鬼的身體到處亂跑了啊,他要是飄回來了找不到身體怎麼辦!”
鬼鳳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白她一眼,“誰給你的自信敢跑過來管東管西啊?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難不成還要發訊息請示一下你?”
“你你你——怎麼這麼……”夏美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話來回怼,氣得嘴皮直打哆嗦。
鬼鳳一副不願跟小咖多說廢話的表情,擡步繼續往前,樓梯轉角,烏雲腳步匆匆正往下來,她下意識擡頭,恰巧與鬼鳳迎面對視。
這對視持續了将近三四秒,烏雲本就失魂落魄的蒼白面頰更是陡現了一陣震詫,腳下甚至退後了幾步,就像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畫面。
她的眼裡忽然燃起叫人看不明白的熊熊火焰,仿佛從這瞬間開始重又活了過來。
鬼鳳将她這視線盡收眼底,嗤了一聲,大發慈悲式告誡道,“夏宇那家夥是消失不見了,但就算你不準備給他守節個幾年,也不要這麼快就移情别戀愛上我好不好?……”
他伸出根食指撥弄了下劉海,“……我知道我的魅力整個鐵時空裡沒人能抵擋,但你還是搞搞清楚,我是不可能看上他的遺孀的……”
這宇宙爆炸級别的自戀程度令烏雲下意識冷笑了一聲,口吻倒離奇地很像不在這裡的那個人,“那你大可放心,你的魅力在我眼裡不如夏宇萬分之一,我的人生不存在退而求其次。”
“沒錯!烏雲講得好!”
夏美正等着插嘴的機會呢,見狀立刻海豹式啪啪鼓掌,邊昂着頭狠狠瞪向鬼鳳。
鬼鳳不以為然懶洋洋丢出一句,“啧,這個眼光,看來不至于明天就去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