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暈倒的消息，修和A chord知道得最晚。

他們一進夏家，便就看着客廳坐着幾位老弱婦孺，夏美靠在雄哥肩上，垂頭喪氣，夏流阿公歎氣翻着古籍，個個頭頂愁緒盤旋，像是沒有散去的那一天。

雄哥強打起精神跟他們簡略解釋了一番現在的情狀，多的也說不下去了。

實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近來的慘事簡直沒有盡頭，叫她連訴苦都沒有氣力。

“……所以，夏宇他已經兩天沒有出房門了？”

A chord難得壓低了嗓門，用手指指了指樓上。

“對啊……我怎麼敲門他也不開，跟他說話他也不理，給他送飯他也不吃，要不是阿公用異能監測說他現在生命體征還是正常的，我都以為他在屋裡殉情了欸……”

夏美哭喪着臉複述，又忍不住開始抽噎。

“怎麼辦老母達令，勢利鬼不會一輩子都要這樣了吧嗚嗚嗚我不要……”

她撲進雄哥的懷裡，又哇哇大哭起來。

雄哥攬着她的肩膀安撫地拍着，臉上同樣愁雲密布，卻仍勉力安慰，“不會的不會的，小宇他現在需要自己獨處，我們不能強求他立刻平靜下來……”

門外風塵仆仆趕進來幾個人，是夏天和寒，還有蘭陵王和冰心。

幾人的視線與屋裡坐着的這幾位相遇，均是一無所獲地搖了搖頭。

——他們通過兵器境管局試圖聯系烏雲的阿嫲，但對面一直沒有回複，又去了傳說中通靈師家族的所在地，也同樣沒有見着任何蹤影。

“那……家裡人，除了她那位阿嫲之外，也都依然沒有回應嗎？”

“沒有，不過西城衛一直幫忙駐守在烏蘇裡迩家的結界外，一旦有動靜會立刻轉達給我們。”

夏天也小聲道，“據說，……的爸爸媽媽，也早就在她小時候就去世了……”

“唉……”

幾人不約而同地歎息，紛紛坐了下來。

“夏宇他，确定是恢複記憶了嗎？……”

蘭陵王則小心翼翼開口。

——關于夏宇近來的狀态，其實大家都不太敢多提。

誰都害怕不小心觸碰到了哪個點，有人會全線崩潰。

雄哥歎了口氣，“他看到童話鎮遊樂園發的那些他和……的合照後就昏倒了，醒來就說過三句話……”

她從來沒有見過夏宇露出過那樣的眼神。

一種飓風将臨，危險而又絕望的眼神。

可他的語氣又極其鎮定，仿佛聽見什麼都不會驚訝。

他隻是在問——

她是誰？

我為什麼不記得了？

她去了哪裡？

三個問題，知道答案的無法開口，可以開口的卻沒人知道答案。

那一刻，望着他這瞬間變得枯槁的臉，夏美這些天裡的憂慮難過與焦躁不安到了頂峰，眼淚終于徹底奪眶而出，她大哭着喊。

“她是你的女朋友……現在不見了……我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我們都不知道，我們都束手無策。

那之後，夏宇隻垂首，不帶一絲情緒向所有人道。

“我一個人靜靜吧。”

就将自己鎖在了房間裡，再也沒有出來過。

*

蘭陵王低聲推測，“夏宇一向是個非常聰明理智的人，我相信他如果記起……，他會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自怨自艾以淚洗面，而是想方設法去讓……能夠回來……”

“他如果夠理智，就要明白他得保存體力，這樣不吃不喝找辦法，……那孩子還沒回來，他要是先垮掉怎麼辦？”

夏流阿公合上古籍，手背在沙發上焦躁地拍個不停。

老爺子對待家裡其他兩個孩子向來都是蓋頭訓導，隻有這個從小就聰明成熟的長孫，他平時少有機會訓斥，而到如今這樣或許應該訓斥的時刻，卻又讓他根本開不了口。

正在此時，自進屋以來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的修忽然開口。

“我上去勸勸他。”

說完便不待任何人反應，就起身往樓上去了。

雄哥感謝的話還沒能對他出口，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樓梯轉角，隻好對着a chord道，“修師父最近也勞心勞力，氣色不太好的樣子，唉，都太辛苦了……”

A chord朝樓梯口再次瞄了一眼，像是确認修應該聽不到，才将聲音壓得更低，“不止是因為你們家的原因啦……”

他也是同樣的歎息口吻，“修大師他這段時間，其實和夏宇他幾乎同病相憐啊……”

*

夏公館二樓，夏宇的門口，修靜靜伫立。

他擡起手，在門上輕扣兩下後，便自顧自開口。

“夏宇，其實你大概不清楚，現在這裡所有人裡，應該隻有我最理解你的感受和心情……”

“因為，我們曾遭遇了同樣的命運，正承受着同樣的心痛。”

“我們都曾目睹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才有勇氣将接下來的字吐出口。

“……喜歡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

極陰之日那天，修和盟主灸萊他們抵達夏家，在看到夏宇魂魄失蹤肉身被鬼鳳占據後沒多久，他的手機就傳來了一條訊息。

“修，我好像，要回家了。”

修心頭猛地一跳，幾乎下意識地，便瞬移消失在了原地。

而萬分慶幸地是，當他重新出現在家裡時，阿香仍然坐在他家庭院的搖椅上，一如初見時對他彎着眼睛笑着。

一切都靜谧安甯，讓人想象不到這一幕的盡頭。

但阿香再度開口了。

她把訊息的内容重複了一遍，唇角也彎着，笑意不減。

“修，我好像，真的要回家了。”

阿香朝他伸出了一隻手，像在給他看自己掌心不存在的那個驚喜。

而極陰之日過去後的天空碧藍如洗，沐浴在陽光下的她晶瑩剔透像個精靈，就連她擡起來的手，也漸漸被光穿過，變得透明。

那場忽如其來的時震将她送到這裡，而時震的效應正慢慢減弱，帶來的影響也同樣慢慢消失。

——換言之，阿香她，快要消失了。

修腦海心間，乃至軀殼靈魂，都傳來一陣震顫。

他心頭紛亂如織，卻仍不知此刻是應該去喜悅微笑還是悲傷難過，名為不舍的情緒已将他攝心控制，渾身都無法動彈。

千言萬語按捺在心底，他掙紮半天才隻能僵硬吐出幾個字。

“那，恭喜你了，阿香……”

阿香眼睛笑成月牙眼，還是一如既往的調侃口吻，“看來你還是很開心我不會再在你家蹭吃蹭喝了哦？”

阿香總這樣善解人意，就連這樣的時刻，她都不願意令他有任何為難，甚至給了他一個借口，讓他能僵硬地露出笑容。

修竭力地笑了，給出過去那些天他總不變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