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陸洄舟以手腕不舒服為由,把穆照拉上了他的亮黃色悍馬。山路難行,穆照好幾次都以為半個車子都懸挂在懸崖外面,她抱緊安全帶死盯着道路不敢眨眼。
更讓她忐忑不安的是,陸洄舟很不高興。從離開溪盤村開始,他的臉色就陰沉得吓人。
思來想去,可能的原因就隻有那汝那句毫無征兆的“幹媽媽”了。
穆照委屈,又不是我讓她叫的,小孩子嘛,童言無忌,就算你再不喜歡還能怎麼樣。本來以為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兩人之間的關系會有所緩和,沒想到陸洄舟心中的怨氣比她想象的還要大。而且重逢後,穆照做的事情好像都在讓陸洄舟生氣的邊緣遊走,到底要怎麼才能讓陸洄舟原諒自己呢?
但是在這種時候,穆照不敢刺激一點陸洄舟,坐在副駕駛上夾着尾巴不敢言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高度的精神緊繃讓穆照開始打瞌睡,可是作為副駕駛,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睡覺。揉了把臉,強撐着打起精神。
穆照:“你累嗎,換我開吧?”
陸洄舟:“不累。”
穆照:“你渴嗎?我給你開瓶水?”
陸洄舟:“不渴。”
穆照:“你想上衛生間嗎?要不要前面服務區停一下。”
陸洄舟:“不想。”
穆照:“……我想。”
服務區的衛生間裡,穆照站在鏡子前面,她臉上滴着水,鬓角的頭發也濕了,對着鏡子給自己加油打氣。
“沒事的,小問題,你的決心到哪裡去了,不是決定要重新回到他的身邊嗎,這麼點兒小挫折就受不了了?不,穆照,這不是你!你是打不敗的小強,你想要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相信自己!嗨!”
正在擦地闆的保潔阿姨被這一聲“嗨”給吓了一大跳,穆照趕緊道歉,擦幹淨臉上的水漬,逃出衛生間。
出去以後,看見陸洄舟靠在車門邊上,正在接電話,另一隻手的拇指和中指夾着一根細細的香煙輕輕彈着煙灰。
穆照不想打擾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剛要開車門,就聽見陸洄舟鼻子裡面發出一聲冷哼,手指用力把煙頭按滅在石頭上,聲音冰冷:“我怎麼可能放過傷害過我的人。”
上車以後,陸洄舟終于發現穆照不對勁了,他皺眉問道:“你怎麼了?”
穆照沒有看他,疲憊地搖搖頭。
“不舒服嗎?”
陸洄舟要伸手來探她的額頭,穆照卻條件反射地躲開,在副駕駛上縮成一團。陸洄舟的手停在距離穆照額頭不到一寸的位置,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苦笑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放下。
車子平穩行駛,可是這平穩安靜中好像壓抑着什麼。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出聲,空調細細冒着冷氣,讓車子裡面的氣氛更加冰冷。
穆照心事重重,閉着眼睛,不知不覺睡着了。
陸洄舟握着方向盤的指尖泛白,他側頭看了一眼熟睡的穆照,她雙臂環抱,身體靠向車門的方向,這是一個疏離的防禦姿勢。
她到底怎麼了?
陸洄舟心亂如麻,從前她什麼也不說,連句告别都沒有就悄無聲息地離開。現在她又忽然回來,闖入他的生活,自己想方設法地跟在她的身後,可她卻退避三舍。陸洄舟回憶着從前,自嘲地笑了笑,看來從來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從來沒有走進穆照的心裡過。
穆照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一會兒感覺自己置身火海,一會兒感覺自己如墜冰窟,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冷汗直流。她看着陸洄舟背對着她一步步走遠,而自己卻站在原地被無數惡鬼拖進無間地獄,無論她怎麼呼喊,陸洄舟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他是怪她的,一定是!
穆照盯着陸洄舟越來越小的身影,用力抹幹淨臉上的血淚,發狠地掙脫開扼住她的惡鬼,連滾帶爬朝陸洄舟跑過去。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穆照手腳并用還是追不上。深紅色的土地裡面還不斷地伸出幹枯的鬼手,拉扯着穆照,想要同歸于盡。
站起來,又跌倒,跌倒又重新站起來,踩碎攔路的鬼手,穆照始終朝着前方前進。
“穆照!”
“穆照!”
陸洄舟,你不是還在怨我嗎?你不是死也不肯回頭嗎?怎麼現在又來喊我的名字?
不對,陸洄舟怎麼會喊我的名字?
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時而遠在天邊,時而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