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泰的五官像是整齊緻密的大理石,唇周的肌肉牽動。
“既然山神神力一時難以恢複,我們不如把神女獻給山神,讓神女延續山神的血脈。”
“這,這樣可以嗎?”
“可就算山神有了強大的子嗣,也至少是一年後的事啊。”有人提出質疑。
胡泰陰狠的眼神落在石壁上,“那我們就先創造出一支神兵,等待下一代山神的降臨。”
這倒是個好辦法,最重要的是要趕緊站到胡泰的陣營保自己無恙,衆人心懷鬼胎達成一緻,“我們聽你的!”
胡泰點頭,帶着大家在巨石洞口外磕了三個頭,然後扛起早就吓暈過去的少女。
“你們跪在外頭,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以免驚擾山神降罪給我們。”
我跟着他走了進去。
巨石内部,一張張詭異的臉像是貼在窗戶上的壁畫,正中間的石床上,躺着一個......不知道還能不能被稱之為人的東西。
他頭發稀疏,體型是正常男人的三倍,皮膚呈深綠色又爬滿赤紅的紋路,渾身上下長滿膿包,膿包被撐到如薄紙處的地方泛着藍光,兩腮内凹,脖子和頭一樣寬,筋脈暴起,被翻着肚子用鐵索捆在了床上。
聽到腳步聲,他虛弱地睜開了眼,目光慢慢定格到胡泰肩上的身影,哀傷又沉重。
胡泰哽咽,“張先生,對不起......”
原來達雅的男人,張先生,就是所謂的山神。
我如墜冰窟。
世間常有苦難,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确實有人格外委屈。
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都那麼令人難以接受。
畫像,山神,張先生,達雅的女兒......
像是在一場怪誕的夢境中,有人胡亂塞給我一把光怪陸離的珠子,穿起來是如此驚世駭俗。
潘多拉魔盒裡原本就是罪惡。
淚水順着胡泰的鼻尖滴下,他慌亂地解釋,好像自己隻是不知怎麼辦才做錯的事。
“張先生,我......我沒辦法了......我得保護大家,您也一樣,您是菩薩心腸......”
他說不下去了。
所有被他關進石壁中的人都面朝裡面,那些無法看出原樣的眼睛一隻一隻仿佛對準了他。
胡泰恍惚中覺得,确實有神,神在看着呢。
可神分明不會保護他,也不會保護他的孩子。
那就,别怪他了。
胡泰青筋暴起猛地将少女提起來并撕開她的裙擺。
石洞裡回蕩着怪物的嘶吼聲,我想起了畫像上那個彈琴的儒雅男人。
良善是弱者的死局。
可惜了,世上無神,惡魔當道。
胡泰隔一天來一次,石洞的東南角擺了尊香爐,裡面沒日沒夜燃起助情的香料,為不倫蓋上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或者說是胡泰的遮羞布。
終于,少女的肚子大了起來,胡泰站在人群中宣布了這個好消息。
“神沒有抛棄我們,神即将賜下祂的子嗣為我們渡過劫難!神女萬歲!山神萬歲!”
人們快要高興瘋了,他們宰殺了二十二頭牲畜,挂上紅幡,将系着紅布條的羊頭還有貢餅恭恭敬敬地擺到螢宮前,日日都有人在這裡祈福,他們信仰虔誠,長跪不起。
神是存在的,他們堅信。
螢宮頂部的巨石中,“神女”躺在角落裡,神情呆滞,衣不蔽體,面黃肌瘦。
眼前的畫面暗了下去。
等我再睜開眼,所有的人都被綁到了螢宮前,他們絕望地跪在地上看着我。
“神女!求您放過我們吧!”
“神女!不是我,都是胡泰的主意!您饒過我,我......我把他全家都殺光給您出氣......”
“神女饒命啊!”
......
神女?
我走到一處水窪前,借着鏡面看見了張冬生的臉,這張臉擠出抹怪異的笑。
“你想怎麼做?你會怎麼做?”
如果是我。
我撿起一把鐵錘,走到胡泰面前。
他縮成一團,語無倫次,卻始終不敢看我,不,是不敢看張冬生。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我都是為了孩子......都是為了孩子啊!”
我掄起錘子,砸在了他的腳上,“那你怎麼不替孩子去死呢?”
真好,除了哀嚎,這張賤嘴終于說不出那些惡心的話了。
我又舉起手,砸在他的頭蓋骨上,骨渣碎裂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愉悅得頭皮發麻。
一下一下一下,直到軟爛成泥。
我揉了揉酸痛的腰,擦去挂了滿臉還在往下滴的紅白血團,“大家别怕,他對山神不敬,這是他應得的懲罰。”
我向旁邊挪了挪,站到另外一個人的年前,認真地問,“你呢,你對山神的信仰虔誠嗎?”
“我我們全家都供着山神!我對山神絕無二心!我願意獻上我的一切……妻子孩子我都能給,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急于證明般,他向前探身趴跪在地上,鼻涕口水齊落,狼狽不堪。
“這樣啊。”我踩在他的後腦勺上,将錘子對準了他的後脖頸,“可你不是私自放走了山神的祭品嗎,我也不想殺你的,隻是怕神會降罪給大家。”
鮮血四濺,開出一條路的花。
還剩最後一個人,他安靜地等着我。
“對不起。”
我掌心發麻,“你......說什麼?”
他脊梁彎了下去,透過額發看着我,這是張陌生的面孔,年輕的眼眸裡除了愧疚什麼都沒有。
“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
嘴一張一合,不受我控制。
是張冬生在虛幻的可能中尋找答案。
“張先生救過我們,哪怕是一起去死,也不該把他推出去來換我們活。”
這具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不再受我控制。
“......你是故意這麼說好讓我放過你嗎。”
他搖頭,“對我來說,死才是放過是解脫,張姑娘,我不自裁不是因為懦弱,隻是有罪沒認,死了也難心安。”
“我和你都在等這一天。”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抽離,白貓叫了一聲,腦海中被塞入太多東西,真真假假,難以分清,我捂住頭。
肩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沒事吧?”
我緩緩睜眼,蝶化莊生紅塵客夢,痛苦之際,雲霧中亮起了琥珀色的星星。
是他的眼睛。
“……奉彌?”
“嗯。”他扶起了我,“剛剛應該是類似迷幻陣一樣的東西,這種邪術有損心智,你先歇一下緩緩。”
有損心智?那豈不是有很大風險變成傻子?
我瞬間清醒過來,就着奉彌的胳膊掐了一下。
“嘶——”他抽着冷氣,“你掐我幹什麼。”
“真疼?”我有點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