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我們臉上的一言難盡氣到了,斥責:“你們要懂得感恩。”
我微笑:“好的。”世界贈予我奔波,也贈予我無果。
奉彌微笑:“求你,别讓我聽到這兩個字。”感個屁的恩。
我和奉彌退回到吊橋處,受了這麼多刺激後,再看這些惡心的蟲子心裡也掀不起什麼波瀾。
奉彌看了我一眼,“你不害怕嗎?”
我抱着胳膊,酷酷的我,酷酷地說,“不害怕。”
奉彌又看了我一眼:“真的?”
我冷漠狂拽酷炫,堅持了十秒,垮了下來,像個霜打在地上還被人踩了一腳的茄子蹲下來。
“好吧,我裝的。”
奉彌坐到了我的旁邊,沉默許久,他問,“你真的快死了嗎?”
我搖搖頭,在他松口氣前說了句,“估計還能再撐三四個時辰吧。”
“!”奉彌瞳孔震蕩,摸不到頭腦,“為什麼?!”
還沒等我編出個能敷衍他的像樣理由,他又說:“算了。”
“那現在怎麼辦?”
我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甕聲甕氣,“不知道啊,先歇會吧,累死了。”
他想起身,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你幹嘛去,你還受着傷呢,趕緊坐下坐下。”
奉彌皺着眉看我,“周妧,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你也是個奇怪的人,”我不甘示弱,“不然你幹嘛非要對我好,看在咱倆同生共死的情誼上,我可提醒你,有些事還是得擦亮眼睛。”
奉彌問:“比如呢。”
“比如,千萬别平地摔跟頭。”
“你有過很喜歡的、非得到不可的東西嗎?”奉彌支着頭,目光散在遠處。
“有啊,九結丹。”
奉彌被噎了一下,眼裡湧出些氣惱,“我說的不是這個!”
“哦,那沒有了。”
“為什麼?”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撓撓頭,“因為沒什麼是無法代替的,總會有更好的東西,總能有更特别的人。”
“那我和你不一樣。”
“我五歲那年在第一位主人家吃到過一顆杏,那味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我歪頭想了會兒,“說明你落魄潦倒還嘴饞。”
奉彌瞪我。
我氣道:“這能說明什麼,就是沒吃過好的呗,總不會你現在還喜歡吧。”
“對。”奉彌表情沒什麼波動,淡淡的,又帶了點認真,“後來我有了錢,每次都能買一筐,杏的味道沒有變,喜歡也不是對比出來的。”
他扭頭,衣領敞開了一點,我眼尖的盯了上去,這次他沒有燒包的任我看,利索攏好衣服。
“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聽了聽了,”我像是上課被老師以為走神叫起來結果早就全都學會的好學生一樣,“那是因為你不肯忘記過去,忘記過去等同于背叛嘛。”
“不是,是因為我生來就喜歡吃杏。”
“奴隸卑賤,可誰規定卑賤的奴隸就一定沒有喜好?誰規定他的喜好就一定也卑賤呢?”
“我喜歡吃杏,不是因為它曾是我吃過的所有東西裡最好的,也不是因為我還沒吃過更好的東西,是因為我吃了它才知道,這是我喜歡的,而我碰巧吃到。”
“其他的東西,不是它們不夠好,是它們本來就和我喜歡的相差太多。”
他聳肩,“雖然不幸和悲慘是我人生的基調,但偶爾還是能走運個一兩次。”
我撐着身子向後仰,“你太理想化了,哪有什麼喜不喜歡,在這世上隻要是好的,為什麼會不喜歡。”
奉彌與我争辯,“那不喜歡的,怎麼能算好的。”
談心談出了火藥味,激起我的逆反心理。
“你對好的定義過于單薄,換做人來說的話,這不僅僅是喜歡什麼味道那麼簡單......”
“是你對好的定義太複雜,”奉彌打斷我,“喜歡一個人可比喜歡一種吃食更要緊,吃食可以不必在意。”
我将頭扭到一旁,笑了,然而并沒有躲過奉彌的眼睛。
“你笑什麼。”
我也問他,“你和我說這些幹嘛。”
他是殺手,是刺客,執刀人,刀劍的威力沒人比他更清楚,為什麼要刀尖向内剖白自己犯這種愚蠢的錯誤呢?
擁有的太少,容易讓人犯錯。
我又問:“你還記得我是娘娘吧。”
奉彌的聲音像是摻了冰,“那又如何,你會在意?”
我沒回答他。
“我不會給你買杏的,你最好也别吃。”我說。
“......為什麼?”
奉彌眼底的碎光有些黯淡,睫毛不自覺顫動,看起來有些受傷,卻無法隐藏骨子裡兇獸般的氣息。
我樂得陪他演下去,敲了下他的腦袋。
“杏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啊,傻瓜!”
“有機會了,我會從中原帶桃子給你吃,那才叫好吃呢。”
天底下最名貴的東西,隻要有價格,秦玦有,喬雲州也會有。
奉彌知道她又在說謊了,她回去後這輩子都不會再來。
“……你不考慮換種活法。”
我踹了他一腳,踢到他的腰略往下,強硬的筋骨震得我腳尖發麻,“不要教我做事。”
這要有甲溝炎得老疼了。
這一腳,将人踹回無形邊界的另一側。
他嘁聲,再看向我已恢複萬事不放心間的輕散。
“誰稀罕。”
“我也很搶手的好嘛。”
“知道啦,搶手貨。”我順着他答,他臉上陰雲密布,我彈舌逗弄他,“等我有需求了約你,你一看就耐玩。”
“腰很硬,挺得起來。”
“何止腰硬,”奉彌笑得咬牙切齒,異族人的眼中全是森然寒光,“你倒是挺會玩,也敢玩。”
“怎麼,”我道,“惡犬還會咬人。”
他傾身壓近,“你都說是惡犬了,肯定是會咬人的。”
“狗都不會咬主人。”我笑意盈盈。
“那得看咬哪兒。”他視線寸寸下移,如同實質的在身上撫過。
我伸手兜住他的下巴,用力擡了起來。
“哪都不能咬,因為……主人說了算。”
奉彌頸線崩得疼痛,臉上閃過瘋狂。
“這麼有經驗啊。”
我套用他的話,“這種事嘛,無它,唯手熟爾。”
“行。”他死死盯住我,如同盯住了獵物,“那到時候我一定陪你。”
“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