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不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奉彌。”
聽到我喚他,奉彌抱臂走了過來,“怎麼了?”
我整個人癱了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我。
“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的淚在眼圈打轉,“剛在我是裝的,咳,疼死我了,還好你來了,不然連個給我收屍的人都沒有。”
......有沒有這麼嚴重啊,奉彌遲疑了一瞬。
我又噴出了口血,打濕前襟的衣裳,四肢微微抽搐,吓得奉彌臉白了又白。
“沒事的,什麼傷都是可以扛過來的,你可千萬别放棄,你要是兩腳一蹬,不知道多少人做夢都會笑醒,你可不能讓他們如願啊。”
我因為失血渾身冰冷,他身上竟也沒什麼多餘的溫度,我在昏昏欲睡中笑出了聲。
“這話你是不是對自己說過好多次。”
奉彌重重點頭,“是,所以我挺過來了,你也一定能挺過來。”
很有營養的一碗湯,要不要喝呢。
我呼出一口氣,眼睛幾乎完全閉上。
“那你還不趕緊抱我去找大夫,在這兒演什麼苦情戲呢!”
“我要死了你絕對是兇手。”
我的視線在寬窄中切換,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後一眼。
是從奉彌緊繃的下颌和震動的胸膛。
身上冷冷熱熱,苦澀的味道萦繞在呼吸間,在一片混沌中,我的意識偶爾回籠,雖然睜不開眼,但能感受到身邊的人進進出出。
奉彌幾乎每天都來,隻有他肯給我喂藥,有時候也會帶一束花。
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找來的,香氣很濃,能将屋内的腐朽氣蓋住。
後來再也沒有了,奉彌也再也沒來過。
他應該是又接了很危險的任務。
除了奉彌,就是每天來看一眼我有沒有斷氣的大夫,他把藥材留下就走,全然不顧我是幹吃還是不吃。
之外再無旁人。
大約五六天後,我睜開了眼,在腫脹的眼皮中掀開了個縫。
伏不厭!萬俟鏡!
隻要我活一天,你們這些天殺的喪良心的賤人就别想好過!
大夫來的時候正好對上我的目光,他看了好久才确認我睜開了眼睛。
“貴人,您醒了?”
我要死不活地哼唧了一聲。
“您感覺怎麼樣?”
“感覺......要死了。”
我的聲音像是不吃不喝趕了十天路的烏鴉。
他撚了撚胡子,“這是正常的,您傷的太重,髒腑移位,差點就被震碎了,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怕是下不來床。”
當初秦玦打我都沒這麼嚴重!
我使勁閉上眼,咬牙切齒從嘴裡擠出幾個字:
“尊主現在在哪兒?”
“喬公子,尊主在無聲閣等您。”
喬雲州連個眼神都沒分給旁的人,發間的紅絲帶飄在空中,他走的很快。
伏不厭站在台階上,身姿如水仙百合氣定神閑,看着急匆匆的來人。
為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一個個上趕着喝她的迷魂湯,竟然失态至此。
他眼裡帶了些嘲弄。
喬雲州還沒站穩,就道:“周妧呢?”
“盈妃娘娘前幾日誤闖我的内室,不小心被當作賊人誤傷了,現下還卧床養傷,想來喬公子今日是見不到了。”
喬雲州臉色一變,“你故意的。”
“天色太晚,沒看清而已,喬公子可不要想多了,我若想取她的性命......”
伏不厭冷笑一聲,意思不言而喻。
喬雲州怒不可遏,“她是什麼身份,若在你這有個好歹,隻怕你擔待不起。”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若不是看在淮南王的面子上,偷了星石之心,單憑這一條,就足夠我殺了她了。”
“殺”字被他咬的格外重。
那個女人,多看一眼都嫌髒。
喬雲州向前走了幾步,“不管萬俟鏡和你約定了什麼,我用歸林玉髓和你換,我要見周妧。”
歸林玉髓,相傳可以斷骨重生續接筋脈的神物,千年前歸林國滅亡時就絕于世間了。
伏不厭命人悄悄找了許多年,沒想到他手裡居然會有。
如此珍貴的東西就這麼用來交換,這喬雲州還真是蠢到家了。
“自然可以。”
喬雲州出現在屋門外時,我正罵伏不厭罵得痛快,他打開門,帶進了一陣冷風。
冷不丁看見熟人,我的眼淚嘩啦啦搶着往下流。
我仰着頭,想翻身卻沒翻過來,嗚咽道:“喬喬,你來看我了......”
喬雲州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走到我的面前,觸及我臉上的傷口,他的眼珠震蕩了一下。
我從被子裡伸出手,勉強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我好想你。”
喬雲州的眼睫幾乎是瞬間漫上水漬,他收回手,後退了一步,站在我夠不到的地方,不肯跟我說話。
“喬喬......”我拉過被子遮住臉,悶聲道,“我是不是讓你擔心了,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你生氣了嗎?你别生氣好不好。”
又等了許久,久到我的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
伏不厭不可能主動告訴喬雲州,喬雲州一定是通過萬俟鏡才知道我在北冥的,中間他和萬俟鏡應該也達成了某種共識。
萬俟鏡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我現在這個慘樣絕對和喬雲州脫不了幹系。
他還敢擺臉色給我看?!我、我、我——
——我忍!!!
“喬喬,我想抱抱你。”
給你個台階,我數三下,要是你不下來,我就重新數!
“喬喬,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自嘲地笑了笑,“自萬俟鏡離開北冥去找秦玦已經過去多日了,想來秦玦也不可能給他,他們都放棄了我。”
“他們不交出那塊石頭,伏不厭就不可能放過我,我可能......”
“要走到絕路了。”
外面傳來撲簌簌的聲響,喬雲州怔怔地扭頭,窗上映出星星點點的影子。
竟是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