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玦臉上情緒的變換如風雨交加中夾着冰雹,冰雹裡又藏着流星錘,呈排山倒海之勢傾瀉而來。
“你要它幹什麼?”
“我要修煉。”我握拳,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我要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名揚四海,将我的大名寫在武學史上最耀眼的那一頁!”
“是嗎?”
“當然,我從小便志向遠大,你不用誇我。”
“誇你?”
秦玦的一條腿曲起,一條腿越過長階穩穩踩在地上,他略擡下巴,瞳仁碎冰般集中在一點。
“誇你又拿我當傻子糊弄是吧。”
還天下第一,她怎麼不說今天看書明天考狀元呢,況且就她渾身上下除了懶骨頭就是一張信口開河的嘴,談何聞雞起舞,聞雞湯還差不多。
我道:“我真沒拿你當傻子。”
秦玦的手敲在膝上,“那就的确是在糊弄我了?”
我道:“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說,我真的非要不可,但我也能對天發誓,絕不會用它來做壞事,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就當我替你保管了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死盯着我,“所以你這兩日種種,都是為了向朕讨要隕心。”
“阿鏡要它是為了救你,你要它又是為了誰?”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不信任的種子一旦種下,遲早長成參天大樹。”
秦玦,“......”
我又道:“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怪皇上,要怪就怪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平白毀我清譽,讓我與皇上之間生出嫌隙。”
算了,誰沒來就先算誰的,暫時把鍋扣到萬俟鏡頭上吧,誰讓他現在是棋盤上唯一的棄子呢。
殿内氣氛頗為緊張,李居懷匆匆進來,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後神色不自然道:“皇上,淮南王來了,說要見您。”
不自然的神色仿佛能夠傳染,從李居懷那裡複制到我的臉上。
這話直譯到我的耳朵裡就是,活閻王來了,你準備一下。
現場捉奸是什麼接力賽嗎,你們兄弟兩個能不能别你來我往的折磨我。
秦玦冷哼了聲,“不是讓他好好思過嗎,他來做什麼?”
我瞪大眼睛,對啊,他來幹什麼!
李居懷道:“王爺說有些事想跟您坦白。”
我靠!!!不會吧!!!!
萬俟鏡居然比我先自首!!
他要跟秦玦說什麼?哪件事?
不是,他要實在想死,就不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死在沒人的角落嗎?有沒有必要回回都拉我一起啊!
我擠出一個笑臉,“皇上,既然王爺有事,那我就先下去了。”
秦玦拽住我的袖子死不松手,片刻後笑開了。
“不用,你說和他清清白白,那便不用回避。”
“讓淮南王進來吧。”
萬俟鏡走路有些磕絆,自從他的眼睛能夠看到模糊的光影,就再也沒有用過其他手段,固執地像個新生兒般去适應一點點透亮的世界。
他進來後視線就反常地一直落在秦玦臉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李居懷在他身旁掩唇輕咳了聲,他方才開口,說了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應當不像的吧。”
“阿鏡。”秦玦冷眼看他,不複往日耐心,“你今日來是要向朕坦白什麼?”
“昨天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光了,雖然開始僅是大片光霧,但和我想象中的沒什麼區别,無聊的很,我比較感興趣的是,我的相貌比之皇上如何,可惜了,我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秦玦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萬俟鏡薄唇抿了一下,像是不高興被人打斷,但他很快又笑了起來。
“我想說,我和皇上,終究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但是,一個人怎麼會喜歡上兩個不一樣的人呢?”那雙點綴上光彩的眼睛中透着迷惑,終于投到了我的臉上,說出的話天真又惡毒,“周妧,你到底是在騙我,還是在騙皇上啊?”
縱使萬俟鏡百般逃避,他還是被推到了這個問題上,撞上事實血淋淋的刀尖,看清了甜言蜜語下的無情。
周妧拿他當個玩物。
他像隻狗一樣被耍的團團轉。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逼自己尖叫的大腦冷靜下來,不是說九結丹什麼病都能治的嗎,這萬俟鏡的瘋病怎麼更嚴重了?!那藥過期了不成!
“王爺,慎言。”
“你怕了?”萬俟鏡逼近幾步,紅唇後露出的白齒宛若獠牙,“你欺瞞我戲耍我的時候怎麼不怕。”
聽到這話,我提起的心才顫顫巍巍地落地,還好他雖瘋但蠢,否則今天還真栽他身上了。
這蠢貨現在還不知道秦玦忍受不了的到底是什麼。
反而間接幫我澄清了。
我像是聽了個有趣的笑話般,“我何時騙過你?”
萬俟鏡道:“在皇宮裡水月閣的那次,你蓄意接近我,編造假身份蒙騙我,讓我把你帶回王府,這不是勾引是什麼?”
我:“水月閣蓄意接近無非是為了借王爺之力離開皇宮去看我爹一眼,我雖住在王府,卻從未與王爺逾矩,偶爾的親近也是出于兄嫂之情。”
“兄嫂之情?”萬俟鏡拉開自己的領口,玉石珠扣掉落一地,全然不顧體面,神情隐有癫狂之意。
頸上赫然是一處血肉未彌合的傷口。
“那你敢不敢告訴皇上,我這傷是怎麼來的。”
“你敢說那日找我,并非是為了偷情。”
他細白的皮肉泛着冰砌一樣的涼意,比之更寒涼的,是秦玦的聲音。
“萬俟鏡!”
秦玦站到我前面,颀長的身姿盡顯帝王威嚴。
我越過秦玦,平靜地看着萬俟鏡,“有何不敢,這傷難道不是王爺自戕得來的嗎,和我有什麼關系。”
萬俟鏡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你不承認?”
我像是在看瘋子,對他的話表示不理解,“沒做過的事,為何要承認。”
他如果說出了我親他,秦玦這邊我就不好解釋了,幸好,他還是有底線的,沒法在大庭廣衆之下進一步坐實自己上勾的細節。
萬俟鏡單薄的身子震動,喉中溢出似笑不笑的聲響,他捂着臉笑了好一會兒,再擡眸,雙目猩紅。
“周妧,你這水性揚花的賤婦!你怎麼不去死呢!”
他說着,竟還想上來掐我的脖子,秦玦揮手,“拉住他!”
萬俟鏡被閃入的幾人攔住,不依不饒,“如果不是你循循善誘,你這種低劣貨色,根本就不配我多看一眼,伏不厭怎麼就放你回來了,他為什麼不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