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索片刻,側過身在一邊,“待會兒你先出去。”
紅枝未作他想,手撐在我肩的上方,身子緊貼上我的,一時間,我感覺呼吸不上來,肋骨都要被碾斷。
我的手橫隔在她腹前,“擠死我了,到底行不行。”
紅枝也不太好受,她摸索我們肢體相接的位置,低聲一笑。
這麼近的距離,響動壓根逃不過我的耳朵,我将更多壓力挪到她身上。
“你笑什麼?”
“沒什麼。”紅枝檢查兩側的情況後,說,“前面的磚薄一些,我們走兩步,到前面再換位置。”
我崩潰道:“怎麼走!咱倆現在根本就分不開。”
此情此景,紅枝倒淡定的有些出乎意料,“隻能這麼貼着走了,小姐委屈一下。”
她的手掌墊在我後背,勉強預留出一些空隙,“走吧。”
我咬着牙,前後都如同鐵闆,被硌得哪裡都疼。
好不容易忍到紅枝所說的變寬之處,但這個寬敞隻是相對概念,總體空間依舊十分有限。
我将手臂打開貼在牆上,擡起頭,想象自己是片蜘蛛網,又薄又輕,不怎麼占地。
我:“我數三二一,咱倆同時深吸一口氣,然後你往前走。”
紅枝動了動,像是在做準備,“好。”
“三、二、一!”
有什麼東西擦着我過去,存在感很強。
這次很順利,紅枝刷地一下邁到了前面,她察覺到我凝着她的視線,扭動脖子露出側顔。
“沒事吧,小姐。”
我收回目光,推了她一下,“繼續走。”
經曆了換位波折,距離出口更近,幾乎沒走幾步就到了出口所在,與前面漫長的行進形成鮮明對比。
暗道的開關被紅枝輕車熟路地打開,她率先走出去。
我在原地逗留了兩三分鐘,沒聽到外面有異動,跟着走了出去,“紅枝,你......”
行宮外有大片的花地,已近深冬,花朵凋零,剩下些難看的殘枝雜葉東倒西歪,可憐地被官兵踩在腳下,可怖的長刀如同鏡面,似乎也能将它們照得瑟瑟發抖。
官兵中走出一山羊胡老頭,他臉上的笑還算和藹,可惜被渾濁毒辣的雙目暴露出僞善的本質。
他并不意外在這裡看見我,或者說,他早知道我要出逃,專程在這裡堵我。
山羊胡老頭眼神犀利,“盈妃這是要去往何處?”
紅枝背對着我,不言不語。
我笑看着山羊胡老頭,“我不認識你吧。”
他哈哈大笑,“娘娘與皇上同吃同住,何等恩寵風光,天下人自然都不必放在眼裡。”
我附和地點頭,若有所思,“所以,我這是被皇上連累了?”
他道:“是啊,娘娘本可以離權力争鬥遠一點的,誰教您送上門來,這可怪不得旁人。”
我譏諷道:“你們把奸細安插在周家也成了我的錯?明明很早就準備好了一切,還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真是世風日下,年紀大了,臉都不要了。”
姜梧庭眼中射出陰毒的光,“本想讓你體面地死,眼下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皇上放着滿後宮的淑女佳人不顧,偏偏留戀你這種下流貨色,可見他有負昔年教導,亦見秦家江山氣數将盡。”
一件事如果做錯了,那就裡外都是女人。
好經典的套路,好惡毒的理論,好賤的男人!
我道:“比不上你們變态,找個大男人僞裝成小姑娘藏我身邊。”
如此沒有威脅的周家都被安插了眼線,怕是朝中官員門戶中皆被滲透,言語動作盡數暴露在旁人耳目下。
紅枝,看起來多麼人畜無害的一姑娘,誰能料到皮囊裡竟是個蟄伏已久包藏禍心的男人。
在她情急之下将我拉入牆内密道時,我便發現她腕骨較為僵直的發力方式。
剛才故意貼身換位,就是想證實猜想。
她居然還真是個男人,藏得真夠深。
我:“所以之前在馬車裡,你們是知道了貴妃和戚美人想算計我,才推波助瀾安排戚美人進了我的馬車,害我毀容?”
姜梧庭像是不想和我多說卻實在忍不住似的,他仿佛沐浴在自己勝利的曙光下,于是迫切想讓别人認清是何等的愚蠢緻使失敗,他道:
“你在宮裡樹敵多少恐怕你自己都想不到,人人都想你萬劫不複,隻有貴妃有這個膽子,戚美人雖難成氣候,但她有把柄在貴妃手裡不得不取你性命,說起來你還要感謝紅枝,若非他利用馬驚,琴弦勒斷的該是你的脖頸。”
他甚至停頓了下,故意賣了個關子,“你知道為什麼要留下你的命嗎?”
“因為憑皇上對你的喜愛,你死得太早難免會打草驚蛇,我原以為毀了你的臉能令皇上厭惡你。”
我:“他厭惡我對你有什麼好處,這對你們要做的事不過是多此一舉吧。”
姜梧庭沉默半響才道:“我女兒在宮裡,你活着,她不痛快。”
短暫的陰翳催生出更深切的兇狠,他面皮抻開皺紋卻堆積得更深,“你說如何才能讓你這種目無尊卑颠倒綱常的女人長記性?”
“狗不打,是學不會乖的。”
姜梧庭不過是尋常男人的身量,可他現在仿佛比任何高大威猛的男人都要可怖,他背後有團無形的龐然大物,是禮教與秩序中最不近人情的部分,它貌似戰無不勝,卻從強者身上掠過,狠狠撲向弱小的人,碾碎他們作為人的權力。
他舉起手,好似托起上天傳達下來的旨意,仔細看卻是畫鬼臉扮慈悲的荒唐可笑。
“我真厭惡對付你這種女人,但,總該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喜歡纏着男人,也該找你配得上的男人才是。”
姜梧庭把手揚下,朝這群護衛兵打了個指令,他們卻像被定住般老實站在原地,姜梧庭猛然回頭。
周妧懶洋洋的聲音适時響起。
“你這老頭出門前腦袋被驢踢了吧,沒人攔着你還演上話劇了。”
一個男人從她身後走出,頗有些熟悉。
“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沒準出門前擦嘴的還是擦屁股的紙。”
我拔出藏在白狐披風下的劍。
“本來你半個身子進棺材,現在是整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