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着那把泛着金屬冷光的鉗子走回狗屋邊。
小白停止了哀嚎,困惑又期待地看着他。
“小賀啊!使不得!”保姆終于明白他要做什麼,急得直跺腳,“要不等柏先生回來再說?你這樣弄壞了,柏先生回來生氣是要懲罰你的!這……”
柏知賀置若罔聞。
他蹲下身,用斷線鉗巨大的鉗口夾住了門鎖的鎖梁,雙臂肌肉瞬間繃緊,用盡全身力氣向内擠壓!青筋在他白皙的手臂上凸起。
“嘎吱——!”
鎖梁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卻紋絲不動。這鎖質量極好。
看這架勢是鐵了心要自己動手,保姆急得快哭了,聲音帶着哀求:“小賀!聽阿姨一句勸……”
柏知賀依舊沉默。
他放棄了鎖,轉而将鉗口對準了中間一根相對細一點的不鏽鋼管。不鏽鋼管雖然堅固,但畢竟是空心結構。
他再次發力,雙臂的肌肉用力,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鉗口一點點陷入金屬管壁,發出沉悶的擠壓聲。金屬在巨大的力量下痛苦地呻吟、變形,慢慢被擠壓成一片薄薄的、扭曲的金屬闆,然後,“咔嚓”一聲,終于不堪重負地斷裂開來!
“小白,坐下!”柏知賀的聲音帶着一絲喘息,卻異常冷靜。
小白立刻乖乖坐下,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人。
柏知賀喘了口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再次夾住下一根鋼管。
這不是一項輕松的活兒,每一剪都需要爆發全身的力量。幾根鋼管下來,即使是他這樣力氣不小的人,臉頰也因為用力過度而憋得通紅,額角脖頸的汗珠滾落,浸濕了領口。
他緊咬着牙關,眼神專注而執拗,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鬥。
終于,在中間位置擠壓出一個勉強能讓小白鑽出來的寬度。斷裂的金屬管邊緣鋒利如刀。
柏知賀放下鉗子,不顧被金屬毛刺刮傷的風險,徒手抓住那些斷裂的、參差不齊的金屬端口,用盡全力将它們向外側掰彎、壓平,确保小白出來時不會被劃傷。
“小白,出來!”柏知賀的聲音帶着疲憊的沙啞。
小白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先謹慎地嗅了嗅被破壞的栅欄邊緣,然後敏捷地一鑽,整個身體終于脫離了那個冰冷的囚籠!
它興奮地原地轉了兩圈,回頭看了一眼那扇被主人強行“拆毀”的門,喉嚨裡發出快樂的咕噜聲,随即猛地一個縱躍,巨大的身軀帶着劫後餘生的狂喜,直接撲到了柏知賀身上!
柏知賀本就力竭,被這巨大的沖力一撞,重心不穩,踉跄着仰面倒在了柔軟的草坪上。小白龐大的身軀整個壓在他胸口,濕熱的舌頭激動地舔着他的臉頰和脖子,喉嚨裡發出“嗚嗚”的撒嬌聲。
“小白……好了好了……重死了……”
柏知賀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累得直喘粗氣,卻忍不住笑着伸手摟住它毛茸茸的大腦袋。他閉上眼睛,擡起手臂,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上快要流進眼睛的汗水和被小白舔上的口水。
再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颠倒的臉龐。
宋梨正微微俯身,低頭看着他。暖黃色的庭院燈光勾勒着她精緻的輪廓,那雙漂亮的杏仁眼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深邃。她眼神平靜,帶着慣有的審視意味。眼尾天然向下的弧度,平時直視時隻覺得冷淡疏離,此刻從這個倒置的角度看去,卻仿佛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近乎傲慢的審視感。
這一瞬間,柏知賀的心跳漏了一拍。
被汗水浸濕的草坪氣息,小白溫暖的皮毛觸感,還有眼前這張颠倒的、帶着奇異魅力的臉……一股強烈的沖動湧上心頭——他想吻她。
“你怎麼進來了?”他聲音有些沙啞地問,試圖掩飾那一瞬間的失神。
宋梨的視線掃過他汗濕的額頭和通紅的臉頰,又看了看那扇被暴力破壞的栅欄門,語氣平淡無波:“小白叫成這樣,我又不是聾子。”
她似乎覺得站着俯視的角度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狼狽,竟也屈尊降貴地蹲了下來,離他更近了一些。她目光落在他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的手臂上,難得地評價了一句:“力氣挺大。”
柏知賀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個帶着汗水和疲憊的笑容:“謝謝誇獎。”
他試着動了動胳膊,一陣酸軟無力感襲來。
“不用謝。”宋梨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草坪上、被大狗“鎮壓”的他,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現在可以跟我去吃晚飯了嗎,柏少俠?”
柏知賀苦笑一聲,聲音裡帶着真實的脫力感:“讓我再躺幾分鐘吧……手真的擡不起來了。”他現在連推開小白的力氣都沒有了。
保姆在一旁急得團團轉,愁眉苦臉:“哎呀,現在可怎麼收場啊!小賀,不是阿姨說你,前幾天你為了宋小姐被柏先生懲罰,現在又把院子搞成這樣……林先生回來真的要氣瘋了!這可怎麼交代啊!”
“别再說了!”柏知賀的聲音陡然拔高,“小白是我的,是我從小養大的,是父親做錯了,他不該擅自把它關起來!”
他宣示主權的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一種被觸犯逆鱗後的強硬。這是他少有的、在宋梨面前顯露的憤怒一面。
宋梨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草地上那個因為維護自己“所有物”而爆發出怒火的柏知賀。
印象中,他總是在她面前扮演着那個率先忍讓、服軟、退步的角色。以至于她幾乎快要忘記,小時候那個為了替她出頭,即使被比他高壯得多的小胖子揍得鼻青臉腫也死死抱住對方腿不撒手的小柏知賀。
他似乎替她承擔了砸碎窗戶的“罪名”,雖然在她看來那純屬多此一舉——一扇窗戶而已,就算說是她宋梨砸的,她賠一百扇也毫無損失。
“拉我一把吧,”柏知賀的聲音又恢複了平時的溫和,甚至帶着點撒嬌的意味,剛才眼底的怒火如同昙花一現,“手上真的沒力氣了。”
他朝宋梨伸出手,掌心還沾着泥土和汗漬。
宋梨靜靜地看了他伸出的手片刻,又擡眼看了看他帶着懇求的眼神。
明明以他的體力,稍作休息就能自己站起來,卻非要故作柔弱地向她尋求幫助……在戳破柏知賀那點隐秘心思之前,他似乎并不會這樣刻意地制造肢體接觸。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汗濕的手掌,微微一用力。
柏知賀就着她的手順勢站了起來,動作流暢得仿佛剛才的脫力隻是錯覺。小白也歡快地圍着他們打轉。
回到宋家,氣氛截然不同。寬敞明亮的客廳裡,宋梨的父母正親密地依偎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頭挨着頭,湊在一起看同一部手機上的電視劇,不時發出低低的笑聲,感情好得蜜裡調油。
“小梨花回來啦!”
母親徐茜聽到動靜,立刻擡頭,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像隻快樂的蝴蝶般輕盈地撲過來,給了女兒一個大大的、充滿香氣的熊抱,“媽媽的寶貝女兒,想死媽媽了!”
她熱情地在宋梨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吧唧”親了好幾口,帶着點撒嬌的抱怨,“寶貝女兒好冷淡哦,媽媽都快三個多月沒見到你了,你怎麼都不想媽媽呢?”
“想。”宋梨的聲音依舊平淡,身體卻任由母親抱着。
徐茜帶着工作室的人去外地寫生,歸期未定,宋梨确實沒想到今晚能在家裡見到她。
“真的嗎?那你也親媽媽一口!”徐茜湊過臉。
宋梨往後仰頭避開,“有人在呢。”
她指的是站在後面的柏知賀。
徐茜這才放開女兒,轉向柏知賀,同樣熱情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小賀也很久沒見啦!哎呀,真是越來越帥了呢!”
柏知賀不像宋梨那樣掃興,臉上立刻揚起溫暖得體的笑容,真誠的誇贊脫口而出:“徐阿姨才是一直都這麼漂亮,光彩照人。聽說您上次的畫展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要不是因為要上學,我真想飛過去看呢。”
“以後有的是機會!”徐茜被誇得心花怒放,“你們回來的也太晚了,我和你爸爸已經吃過了。快去餐廳吧,讓張姨重新熱熱飯菜,你們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