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宋梨,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在宋梨心上:“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你都不能這麼對她!”
這個“你”,指向明确,就是宋梨。
被點名的宋梨,胸口劇烈起伏,她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麼!為自己!也為那把無辜被毀的琴!
“張琴琴。”
宋梨的聲音冰冷刺骨,帶着最後的審判意味,“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報警!讓警察來判定你需要賠償我多少!我告訴你,你毀掉的那把琴,三年前的市場價值就是二十六萬!第二……”
她的目光如同冰錐,釘在張琴琴驚恐的臉上,“我不想再看到你的頭發!不是開學後,是直到畢業!我都不想看到!”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斬釘截鐵:“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看不到結果,我就報警。兩條路,你自己選。”
“宋梨——!”
柏知賀猛地回頭看向她,聲音陡然拔高!
那原本磁性溫柔、如同春日微風般令人舒适的嗓音,此刻因為壓抑的怒火和極度的失望而微微發顫,卻依舊帶着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他看向宋梨的眼神裡,翻湧着宋梨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震驚、痛心、還有那種讓她心髒驟然緊縮的、名為“失望”的東西。
“你不應該這麼羞辱人!”他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在空氣中。
“我給了她選擇!”
宋梨的聲音也陡然拔高,胸口劇烈起伏,呼吸變得沉重而急促,臉上除了滔天的憤怒,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委屈,“柏知賀!錯的是她!不是我!是她毀了我的琴!毀了我的比賽!”
柏知賀眼中的失望如同潮水般迅速彌漫開來,幾乎要将宋梨淹沒。
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你可以選擇其他方式。”他疲憊而沉重地說出這句話,然後不再看宋梨,轉向一旁手足無措的夏月光,“夏月光,能麻煩你幫我一起把她送到醫院嗎?我一個人抱她下樓可能不太穩。”
夏月光愣了一下,連忙點頭:“好……好的!”
柏知賀抱着張琴琴,在夏月光的幫助下,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這片狼藉的、充斥着暴戾與絕望的衛生間。
李佳妮看着宋梨僵硬地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得吓人,悄悄湊到何霜霜耳邊,幸災樂禍地低語:“啧啧,宋梨這次氣得不輕啊,臉都白了。”
何霜霜抱着手臂,嘴角勾起一絲看好戲的弧度:“她最恨背叛。柏知賀這次……呵,死定了。”
她話音未落,忽然注意到宋梨垂在身側的手,“哎?宋梨,你的手……在流血!”
宋梨像是被驚醒,緩緩擡起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
白皙的手掌上,一道不算深卻猙獰的傷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鮮血——那是剛才手機砸向鏡子時,被飛濺的碎片劃破的。
鮮紅的血液順着她擡手的動作,蜿蜒流下,滴落在黑色的裙擺上,暈開一朵朵暗色的花。
她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又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柏知賀抱着張琴琴離開的方向。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冰冷的荒謬感席卷了她。
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從裡到外,都糟糕透了。
暑假的尾聲悄然而至,帶着初秋的微涼氣息。
宋梨的生活齒輪似乎嚴絲合縫地轉動着,上學、練琴,占據着絕對的主導地位。唯一脫軌的痕迹,是那條曾經總有人并肩而行的上下學路。
如今,她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身旁那個熟悉的身影連同他遞來的溫水、溫和的鼓勵和安靜的陪伴,仿佛被這個燥熱的夏天徹底蒸發了,隻留下一種被刻意忽略的空蕩感。
開學第一周,校園裡最熱的話題無疑是頂着光頭的張琴琴。
她像一道突兀的陰影,沉默地穿梭在人群裡,引來無數探究、嘲笑或自以為是的同情目光。竊竊私語如同嗡嗡作響的蚊蠅,在她身後織成一張無形的網。
“是癌症化療吧?”
“啧,真可憐…”
“我看是嘩衆取寵想博眼球!”
何霜霜和李佳妮倒是出奇地安靜了。宋梨那剃光頭的懲罰足夠狠厲決絕,加上張琴琴徹底放棄抵抗、逆來順受的姿态,讓她們覺得索然無味,失去了繼續這場“遊戲”的動力。
林知馨也轉入了私立中學,宋梨偶遇過她兩次,對方都挂着甜得發膩的笑容,聲音清亮地喊“宋梨姐姐”,那雙眼睛彎成月牙,配上精心打理的發型,活脫脫一副人畜無害的純良模樣,仿佛之前包廂裡那個刻薄惡毒、煽風點火的女孩從未存在過。
日子像設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地向前滾動。
少了柏知賀,起初像是少了背景音,但漸漸地,那份安靜也融入了日常的底色,變得不那麼突兀,甚至……有些習以為常。
宋梨将這份“習以為常”當作一種證明——證明這确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