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師臉上的驚愕隻持續了一瞬,随即被一種了然和複雜取代。她看着宋梨那雙與宋牧陽極其相似的面孔,聲音帶着一絲肯定:“你是……他的女兒。”
“小三,”宋梨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憎恨,“不配做老師!”
朱老師臉上的溫和徹底褪去,眉頭蹙起,聲音也沉了下來:“我和你父親之間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我知道這件事對你造成了傷害,但是,”她停頓了一下,語氣異常清晰,“我不會道歉。請你們以後不要再來了,我會安安靜靜地……活在我自己的角落裡。”
她的措辭依舊帶着一種教師特有的、試圖講道理的克制,但話語本身卻冰冷而自私。
該說不愧是老師嗎?連出軌都能包裝得如此“體面”和“無辜”!
“你——!”一股暴怒瞬間沖垮了宋梨所有的理智。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小獸,猛地就想沖上去,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發洩心中的恨意和屈辱。
她要撕碎這虛僞的平靜!
“宋梨!”柏知賀早有防備,在她沖出的瞬間就死死攔腰抱住了她,雙臂如同鐵箍般禁锢住她的肩膀和手臂,任憑她如何掙紮踢打,也無法再前進一步。宋梨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女人,那個摧毀了她家庭幻影的女人,帶着那份令人作嘔的“體面”,轉身,快步消失在單元樓黑洞洞的門廳裡。
“放開我!柏知賀你放開我!”
她嘶啞地低吼着,掙紮的力道漸漸弱了下去,隻剩下身體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就在這時,靠近單元樓一側的路燈,“啪”地一聲熄滅了,隻留下他們身後、被茂密樹冠遮擋了大半光線的另一盞路燈,投下更加昏暗斑駁的光影。
柏知賀感到手臂禁锢處傳來一陣溫熱濡濕的觸感。
他心頭猛地一震,低頭看去。
宋梨緊咬着下唇,身體僵硬地被他圈在懷裡,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他的手臂上,浸濕了他的衣袖。
即使在大院裡打架打得頭破血流,即使被最刻薄的同學指着鼻子罵,也從未示弱、從未掉過一滴眼淚的宋梨……竟然哭了。
這個認知讓柏知賀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宋梨終于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氣,猛地掙脫了他的懷抱。
她踉跄着後退一步,背對着他,肩膀劇烈地起伏着,握緊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度而骨節發白,整個身體都在無法抑制地顫抖。
她死死咬着唇,不肯發出一點示弱的嗚咽聲,隻有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控制住身體的顫抖,聽到了柏知賀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聲音
“宋梨……你知道麼……我媽當年是主動離開我爸的。所以,我對父母的感情,幾乎全都傾注在了我爸一個人身上。他是我全部的依靠,可現在,你看到了……我連這最後一點親情都顯得像個笑話。”
宋梨慢慢轉過身,臉上淚痕未幹,眼神空洞地望着柏知賀。
“我也想要媽媽回來看看我……特别想。可這不是我想要就能擁有的……他們先是他們自己,然後才是父母。他們作為父母以外的另一面,無論是什麼醜陋的樣子……我都隻能被迫接受,就像今天宋叔叔的事一樣,說到底,那是他和徐姨之間的事……”
他的話語邏輯清晰,甚至帶着一種近乎冷酷的剖析,像是在說服宋梨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宋梨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此刻通紅一片,像受傷的小動物,狠狠地瞪了柏知賀一眼,聲音帶着哭過後的沙啞和毫不留情的嫌棄:“柏知賀,你會安慰個屁!”
這帶着哭腔的指責,反而沖淡了之前的死寂和絕望。
柏知賀臉上掠過一絲窘迫和無奈。
他當然知道自己笨嘴拙舌,剛才那番話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蒼白無力的事實陳述。
“抱歉,”他低聲道,聲音裡是真誠的懊惱,“我隻是……希望你能好受一點,哪怕一點點。”他
“柏知賀,”宋梨的聲音帶着一種茫然無措的脆弱,她向前走了一小步,通紅的眼睛直視着他,像是在尋求一個答案,又像是在絕望地陳述着最壞的可能,“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辦?
告訴我媽媽,讓他們離婚?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等着哪天那個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門來?”
每一個選項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複切割。
柏知賀看着她眼中深不見底的痛苦和迷茫,心頭沉重得像壓了塊巨石。
他緩緩搖頭:“我沒辦法替你決定,宋梨。這太難了。”他擡頭看了看越來越深的夜色,“今晚太晚了,你需要回家。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别想。等天亮了,睡醒了……也許,心裡就會有答案了。”、
宋梨望着他,最終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緩緩地點了下頭。
也許……就相信柏知賀這一次?
回去,睡覺,然後醒來,做一個也許不大不小的決定。沒
關系,她對自己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她不斷地在心裡重複着,試圖麻痹那撕裂般的痛楚。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宋家樓下。剛走到門口,一個壓抑着怒氣的低沉聲音就從陰影裡傳來:“怎麼現在才回來?!”
宋牧陽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廊下,臉色鐵青。
女兒深更半夜才回家,手機不接,還是被一個男生送回來的,這讓他作為父親的權威和擔憂瞬間化作了怒火。
宋梨的腳步頓住,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更别提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