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愁轉過身,接着往前走,宋北晴趁機給李知風發消息,問他有沒有喝過歸時閑這種酒。
結果李知風像早有所料似的,發了個看戲的表情包。
馳風:喝過,怎麼說呢?是種初時無感但後勁很大的酒。(奸笑奸笑)
哈?宋北晴瞬間感覺天都塌了,發出了一聲擲地有聲的質問:為什麼不标在酒水單裡!!
馳風:baby,I'm just a singer。
宋北晴放下手機,跟在餘愁後面開始念叨起來:“我還沒說你呢,你本來就不按時吃飯,怎麼能喝烈性酒呢,歸時閑裡面有高度伏特加,很傷胃的好不好。”
“為什麼不能?我樂意。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餘愁開始莫名其妙地背起詩來,接着轉身站定,宋北晴正向前走着,猝不及防差點撞在他的身上。
餘愁微微仰頭看着宋北晴的眼睛,繼續道:“我喜歡,而且是甜的,我喜歡甜的東西,你也……”餘愁突然不說了。
宋北晴不敢呼吸,等着他說下一句話,結果這人就像大腦宕機了一般,宋北晴隻能接上:“我也什麼?我也是甜的?”
可誰知餘愁突然轉了畫風,指着宋北晴的鼻子咄咄逼人起來:“你也……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小混混,整天跟個傻子一樣,就知道說教人,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媽子,我告訴你,我上一次這麼被人說教,還是五年前的事情。”
宋北晴哭笑不得:“餘愁,你絕對是喝醉了吧。”
“你個一口紅星二鍋頭就能一覺到天亮的人憑什麼這麼說我。”餘愁“切”了一聲,繼續往前。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宋北晴笑着跟上去,湊到餘愁身邊道:“李知風說的你寫的那兩篇話劇,《歲月如歌》,是講什麼的,我想看看。”
餘愁偏過腦袋對他笑笑:“是麼?一個濫俗的傷痛文學故事,我覺得你應該不太喜歡。”
“那我也想聽。”
“你确定?”
宋北晴點點頭。
“好吧,我講給你。”
餘愁在地上撿了兩片殘破不堪的葉子,一片遞給宋北晴,一片放到自己眼前,慢慢轉動身體,像是在透過葉片的空隙尋找着月亮的位置。
餘愁的聲音很好聽,清澈又幹淨,會讓人想到空山新雨後露水打在石闆上的聲音,可他在一開始講這個故事的時候,那聲音裡好像就透着揮之不去的悲傷。
“兩位主角名叫陳若陽和林小雨,故事的開始,30歲的林小雨在校慶時回到母校,在學校圖書館翻閱一本包着書皮但有些破舊的《飛鳥集》,那是若陽和小雨在高中時常常一起翻看的一本書……”
“小雨靠在窗前,翻到過去常常翻看的書的第87頁,‘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那一處,看見了一張透明硫酸紙,正巧陽光投射在那張紙上,小雨發現紙上被人用鉛筆拓印了兩行字,因年代久遠隻剩下淺淺的凹陷。那是一封隻有在光線下,通過特定角度才能讀到的情書,上面寫着這樣兩句話:
「小雨:
每次你低頭看書時,陽光都會先落在我的肩上。
我想分你一半,卻總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若陽 2005.夏」”
“時間線回到幼時,7歲的小雨跟随父母搬到新家,遇見了9歲的若陽,當時他正被一群孩子圍着講故事,若陽給了小雨一顆薄荷糖,對她說‘吃了糖就不怕生了’。”
“在若陽高一那年吧,情窦初開的年紀,他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小雨。高中和初中部相隔很遠,但若陽依舊會跑去跟小雨一起吃飯、上下學,一起溜到圖書館看書。若陽從來沒打算抑制這份感情,卻也不曾說出口。有一日小雨在圖書館寫詩睡着了,醒來後發現身上披了件外套,被合上的書本裡夾了一片楓葉書簽。那是若陽留下的,承載着他隐晦的愛意。”
“其實小雨也是喜歡若陽的,隻可惜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正确的人,大抵那個年紀的少男少女都很矛盾,而所處的環境和要承受的目光又太過嚴厲,他們都沒能說什麼。”
“若陽高三那年,他們因為一場暴雨躲到了天台,小雨在一旁擺弄收音機,想聽聽電台的天氣播報,若陽突然說‘聽說淋過同一場雨的人,下輩子還會相遇’,就在這時,小雨的收音機傳來了聲音‘現在播報,雨轉多雲’,也許正是因此,若陽将它當成了一種征兆和注定分離的預言。最後,他也隻是在高中畢業将要奔赴他鄉讀書那天,在《飛鳥集》小雨常常翻閱的那一頁,寫了一句無聲的情話而已。”
“若陽大二那年,他聽從家裡安排退學到國外讀書,小雨去機場送他,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兩人發生了這樣一段對話——”
“陳若陽,你的肩上落了一片陽光。”
“哈,還真是,我摘下來給你。”
“給你。”餘愁雙手合攏伸向宋北晴,像是真的捧了一簇陽光。
宋北晴正認真聽着故事,突然被他這舉動逗笑了,他也配合地接過餘愁手裡的陽光(其實是那片枯葉),無奈道:“那你就沒有陽光了。”
“我不需要,我是星星。”
餘愁冰涼的指尖在宋北晴的掌心輕輕滑過,宋北晴突然改了主意,他現在覺得酒可真是個好東西,陳若陽怎麼就沒能在林小雨面前醉一場呢?
或許是此刻的餘愁和平時太過不同,宋北晴徹底确定他已經醉了,再沒了顧忌,大着膽子問道:“那我做你的陽光好不好?”
“嗯……不要,變異物種,還有一股油煙味兒,你就當個廚子挺好的。”餘愁還認真地想了想,最後嫌棄地朝他撇了撇手表示拒絕。
宋北晴笑了笑,又回到故事上來:“那之後呢?”
“之後他們再沒見過,若陽當了戰地記者,小雨成為一名兒童文學作家,2015年的一天,北半球多地大雨,若陽在叙利亞的那一場雨中失蹤,也是在那一日,小雨走上領獎台,從此被小朋友們親切地稱為陽光媽媽。”
宋北晴無奈一笑,典型的餘愁式悲劇結尾:“那小雨後來,都沒有去讀過那本《飛鳥集》嗎?”
“寫到最後,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在當時她以為那是一張普通的硫酸紙,天意弄人,也或許,她隻是讓那份愛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如若陽所做的那樣,畢竟人生處處是遺憾。”
兩人沉默了片刻,接着宋北晴搶先走了兩步,站在餘愁面前停下,笑道:“餘愁,你是不是忘了,世界上還有太陽雨這種天氣?”
“什麼?”餘愁看向宋北晴,難得的小酒鬼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宋北晴忽然手癢,揉了一把餘愁的頭發:“若陽把陽光給了小雨,小雨替他活了下去。他們雖相隔萬裡,卻共同淋了一場雨,他們來生會再次相遇。‘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餘愁,或許你自己都沒察覺到你對這個操蛋世界心軟了。”
餘愁仰頭看向宋北晴的眼睛,片刻後嘴角上揚,棕色眼眸中又浮上那抹兩人初見時稍顯高傲的神情:“藝術效果罷了,不過你語文不錯,還是英語多下點功夫吧。”
宋北晴微微一怔,心中疑慮又起,好笑道:“不是,你到底醉沒醉?”
餘愁越過他繼續向前走,淡淡道:“我都告訴過你了,我沒醉。”
宋北晴撇過腦袋深深盯了他一眼,确定面前這人又變成了冷淡版餘愁,心中不禁後怕,自己剛才還摸他頭,接下來餘愁是不是就要動手做花肥了?
然而兩人向前走了一段路,他都沒再說什麼,宋北晴緊繃的弦松了松,轉頭對身旁的人道:“餘大作家,你不是說李知風那個呆子唱的歌好聽嗎?我也給你唱幾句英文歌吧。”
餘愁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你英語隻能考十分嗎?”
宋北晴噎了一下,憤憤道:“考試和唱歌不一樣!”
“那你唱吧。”餘愁從包裡拿出一支筆,讓宋北晴拿着當話筒,順便向他證明了自己洗耳恭聽的态度。
技多不壓身的宋大廚清了清嗓子,雙唇微啟,在喉嚨裡發出一陣不甚連貫的氣泡音,接着唱起了他爸媽在家裡給尚在幼年的他跳華爾茲時,經常用來當伴奏的那首日語歌的英文部分:
Don't you remember
When you were here
Without a thinking
We were caught in fire
I've got a love song
But where it goes
Three loving hearts are
Pulling apart of one
Can't stop you can't hold you
Can't wait no more
I'm just a woman fall in love
I'm just a dull man fall in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