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嘴硬。小宋也是,這麼大個人了做事不顧後果,把自己弄得一身傷,不是更讓人擔心嗎?”
宋北晴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話,随即被餘愁瞪了一眼,再也不敢吱聲了。
他們挂了急診的号,給宋北晴處理傷口的是個很年輕的醫生,姓蘇,口罩上方露出一對桃花眼,左側眼尾處還有一顆美人痣。
“靠,這縫裡怎麼還有玻璃碴子呢?”宋北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那道傷口。
蘇醫生瞥了他一眼,随後低頭用鑷子将紮在宋北晴手背上的一塊碎玻璃取出來:“你手上這麼長一道傷口,都不覺得疼麼?”
宋北晴搖搖頭:“醫生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兒了,剛才一個勁兒砸玻璃了沒顧得上感受哈哈哈。”
蘇醫生笑了笑,轉頭對餘愁道:“你頭上的傷呢?也是砸玻璃砸的?”
餘愁:“沒有,書掉下來,我被紙割了一下。”
宋北晴又加上一句:“然後他自己在地上睡着了。”
“是嘛,”蘇醫生用鑷子夾了酒精棉球給宋北晴處理傷口,又問餘愁,“你最近有感覺頭暈勞累嗎?眼下青得能當煙熏妝樣本了。”
餘愁愣了愣:“昨天是熬了夜……”
“是不是也沒吃飯?”
“嗯……”
“出門左轉走到頭,自助機旁邊窗口,去驗個血。”
宋北晴動了動,劉湛雲趕忙道:“我陪小愁去。”
餘愁抽完了血,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劉湛雲在兩人不遠處打電話,像是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宋北晴包紮完傷口,也出門坐在了餘愁身邊。
餘愁額頭上的傷并不嚴重,清理完流出的血,隻貼了個創可貼。宋北晴的手裹上厚厚的紗布,胳膊和眉毛上方的傷口也并無大礙。
宋北晴看了眼不遠處的劉湛雲,率先開了口:“你和湛雲、湛雲阿姨很熟嗎?”
餘愁思索片刻,而後笑了笑:“是啊,她很照顧我,是我一個很重要的長輩。”
宋北晴點了點頭,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怎麼開口,難道告訴他是他自己太蠢了才覺得當時你已經要死了?還是說他太害怕,害怕舊事重現,又一個在乎的人死在自己眼前?
這對餘愁來說不是太莫名其妙了嗎?
“宋北晴。”
他擡起頭,聽見餘愁歎了口氣,随後一個溫熱的掌心附在了自己受傷的那隻右手上,輕輕拍了拍:“我沒事,你别怕。”
你别怕……
霎時間,宋北晴構築起來的心理防線徹底淪陷,那本想隐藏起來的看似莫名其妙的擔心,和面臨不可挽回的失去時幾欲自毀的絕望重又生根發芽,情緒如雨水時節撥結生長的巨樹,遮天蔽日而來。
他再也忍不住了。
“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來不及救你,餘愁,你這個人到底能不能好好的,哇……”宋北晴對着餘愁不可抑制地哭了起來。
餘愁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後學着哄孩子的姿勢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都怪我,我以後不在地上睡覺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讓人擔心,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不愛惜身體的人!”
“嗯……都是我的錯。”
“什麼你的錯!”
“……”餘愁被他喊得一愣,遠處的劉湛雲朝兩人張望了一眼。他歎了口氣,還是給孩子一點自由發洩的空間吧。
宋北晴哭了許久,最後才别過臉去,看着走廊盡頭一個人抽抽嗒嗒地穩定情緒,試圖一點一點地撿回自己的硬漢形象。
餘愁看久了,忽然淺淺地笑出了聲,這個人真是有意思,鑷子鑽進血肉裡,酒精灑在傷口上,他眼睛眨都不眨,可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話,他便哭成了決堤的洪水。
“你笑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你家窗戶我會賠的。”宋北晴轉過頭,他已經不再流淚了,隻是眼睛紅腫着,聲音也有些喑啞,活像個在外面打了敗仗回家還得挨父母罵的小痞子。
宋北晴大腦已經宕機了,他幹脆破罐子破摔,除了“餘愁活着真好”這件事外,再也沒有多餘的腦容量來考慮他在餘愁心中的形象了。
結果餘愁笑着搖搖頭:“不用,你砸窗戶進來的樣子很帥。”
宋北晴一愣,他感覺心髒某處好像被人戳了一下,癢得難受,卻還繃着臉問:“真的?”
餘愁給他一個堅定不移的眼神:“當然,謝謝你來救我。”
宋北晴恍然覺得自己要開花了。
他定了定神,沖餘愁笑了笑:“餘大作家,你不是說缺少寫作素材嗎,我給你一個吧。”
餘愁神色一滞,他那笑裡摻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接着緩慢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