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算是明白了,指望你說一句‘謝謝’可真難。”小女孩心累地歎了一口氣,顯然是拿他沒辦法。
生死過後,随之而來的是一股鋪天蓋地的饑餓。
小女孩瞥了宋命一眼,問他,“宋命,你餓了嗎?”昨日是臘祭,村中有的是食物,就算姜家不給她吃的也沒什麼關系。
大不了,她偷摸去清河村祠堂,拿些野果炊餅充饑。
大老遠,姜映真便聞到一股燒焦的氣味。
她頓感不妙,拉着宋命一溜煙似的,跑得飛快。
可憐了十二歲的孩子,被十歲的小女孩拽得一瘸一拐,由于身體的痛楚,令他那張寡淡玉白的面皮泛了绯。
天邊的濃煙滾滾,整個清河村被籠罩在一團黑霧之中。
姜映真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
即便她氣喘籲籲,卻未曾放慢一步。
村口,沒有見到那位尖酸刻薄的婦人。往常這個時候,李秀雲定會攥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棍,一臉黑氣地守在村口,發誓要給她一個慘痛教訓。
姜映真越發覺得事情不同尋常。
不單是經常打罵她的李秀雲,就連她的表姐姜芳姜香,表兄姜樹姜林,也見不到蹤迹。
一股濃煙撲鼻,姜映真被嗆得忍不住咳嗽。難道,昨晚臘祭點燈,不小心走了水?
村裡其他人呢?
入目,一片狼藉。清河村十幾戶茅屋,化作了灰燼。
不單單是失火那麼簡單。
“宋命,你快掐一下我的胳膊。是不是我被凍出了癔症,怎麼看到了這副古怪場面?”清河村着火了,不但起了大火,而且,所有人都不見蹤迹。
“嘶——”十二歲的少年疼得流出了一滴淚。
他的眼神幽幽,按捺眉間怒氣,“你掐我做什麼?”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力氣倒很大,他睨了自己的手背,上面已滲出幾縷殷紅的血。
少年罕見地發了怒,姜映真吓得一愣,就連虛迷的眼神也清明了許多。
“——抱歉。”小女孩讪讪地收回了手。她就說嘛,怎麼一點兒也不疼。
姜映真沒再管宋命是否跟得上自己,一心想要驗證腦中最壞的假設。
斷壁,殘垣,燒得劈裡啪啦的朽木,以及靜悄悄地躺在地上的渾身血迹的村民。
姜映真探了其中一人的鼻息,霎時面如白紙。
死.....死了?
幾米遠外,祠堂被燒得隻剩幾根柱子,旁邊,是一個破衣爛衫的小姑娘。
她坐在廢墟上嘤嘤哭泣。
姜映真走了過去,通過那雙黑亮的雙眼,很快認出了她的身份。
“阿甯,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圓玉呢?姜家的人呢?”盡管理智已經告訴了她正确的答案,然而,姜映真仍存有僥幸之心。
姜映真像是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她捏住水歸甯的肩膀,聲音也帶了三分急迫,期盼她能告訴自己眼前一切都是幻覺。
“真真——嗚嗚——真真,我家......沒了!”水歸甯泣下如雨,她抱住自己唯一的朋友,盡情地哭訴自己的遭遇。
頃刻間,姜映真的喉嚨裡彌漫一股鐵鏽般的血沫。
“昨夜,村裡來了一群兇神惡煞之徒,隻問有沒有出現過外鄉人。村長說沒有,那些人忽然亮起銀閃閃的刀,吓壞了全村的人。”
“可誰知,他們......他們是來屠村的!”水歸甯小臉泛白,臉上浮了生動的絕望。“若不是阿兄偷偷擋住了我,隻怕.....隻怕我也.....”
她的阿兄用身軀擋住了她,兇徒的刀徑直插.入了阿兄的胸膛。好在她趁機裝死,躺在了地上,福大命大躲過了一劫。
姜映真和宋命聞言,好似被抽了魂的木偶,雙雙立在了原地。
“什麼?全殺了?”姜映真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了一團,由于力道過狠,指節甚至隐隐泛青。
黑衣人的任務不是找出宋命嗎?怎麼會把清河村的人全殺了?
“真真,”水歸甯的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連着一顆地砸在姜映真的手背。
“阿甯,你看着我。”姜映真搖了搖水歸甯,隻盼她能振作幾分。
然而,水歸甯隻是一味地重複這句話。“我的阿爹和阿兄,全......全沒了......親人一個也沒有了!”
“嗚嗚——那群壞人,怎麼不将我......也一并殺了?”水歸甯哭得肝腸寸斷。
水家隻剩了她,沒了親人照拂,她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她這般悲恸得甚至有幾分癡傻的模樣,倒令姜映真心中泛起真切的懊悔。
她不應該救宋命。
若不是他突然闖入清河村,黑衣人不會追來,清河村的十餘戶人家便不會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宋命心性何等敏銳,盡管姜映真的面上未曾表露絲毫,他也明白自己給她和她的朋友帶來了無妄之災。
因為自己貪生怕死,連累村中所有人,一夜之間全成了刀下亡魂。
大火如毒蛇般蔓延,燒毀了任何能燒的東西,清秀的山村,已辨别不出原本的模樣。
“真真,我到底該......怎麼辦?最疼愛我的親人一個也沒有了......”十歲的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漂亮的眼睛也腫得跟核桃似的。許是哭了一夜的緣故,現下,她竟直挺挺暈了過去。
“——阿甯!阿甯!”姜映真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