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又驚又怕。不知何時,困意襲來,姜映真竟以僵硬的姿态躲在狹小的神像中睡去。
待冷意再一次戰勝困意的時候,姜映真勉強掀開了惺忪的眼皮。
好冷,壓根睡不着。
她呆呆地爬出神像,廟内還是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可是,廟宇年久失修,北風呼呼,如同嬰孩凄哀的哭泣,吹得地上的稻草翻飛。
還不如呆在裡面呢。
思及此,小女孩索性又退回神像裡。
約莫一個時辰後,天幕終于泛了一絲魚肚白。
姜映真揉了揉酸澀的胳膊,她跳下高台,掃視腳邊破碎的神像。小女孩一邊看,一邊搖頭歎息。
昨夜,那倒黴孩子去見閻王了。
想到那名不善言語的少年,姜映真不禁另眼相待。他倒是個有種的,隻身一人赴死,也不供出自己。
很好。
她沒有救錯人。
可惜,廟宇的門窗傾斜,神像支離破碎,令人無處下腳。
女孩的小臉皺巴巴的,才發覺台上的兩名童子,眉目清秀,笑意盈盈,塑身完好,似是為免受黑衣人摧毀而喜。
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姜映真斂去悻悻之色,她悠悠地拍擊衣服的灰塵,自言自語道,“倒黴孩子,你也不容易,我還是繼續給你燒紙錢好了。”
至于他能不能收到,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
姜映真一隻腳剛踏出廟門,冷不丁聽到兩個虛弱的字,“等等。”
那道聲音過于微弱,弱得無法判清它的來源,弱到讓她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
姜映真摸了摸泛紅的鼻尖,羸弱的肩膀縮作一團。她低低地咒罵了一句:鬼天氣!
至于方才那道仿佛怨靈的聲音,小女孩卻壓根沒當回事。
不過,姜映真卻懷疑是自己這具瘦小的身體染了風寒,此刻她不但頭暈目眩,就連耳朵也被凍出了問題。
——“你等等我!”
這次,姜映真卻不認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回頭,隻見一隻細白的手從神像後面緩緩伸出來。
姜映真眉心直跳,緊接便看到了一顆圓潤烏黑的腦袋。
還有其他人?
姜映真的嗓音柔柔弱弱的,“宋命,是你嗎?”
那人十二歲的年紀,面容白似冷玉,鼻尖沾有灰垢,整個人稍顯狼狽。
——是她說要給他燒紙的倒黴孩子。
沒死!
小女孩冷淡的星眸中有了一分驚喜,她說出了那日河邊同樣的話,“你還活着?”
雖是十二歲的年紀,他的身高已然逼近六尺,比清河村不少男丁還要高。
宋命跳下高台,似是精疲力竭的緣故,他沒有再去嗆她,隻是悶悶地嗯了一聲。
接連兩次置之死地而後生,姜映真深感蒼天待自己不薄。念及此,她的嘴角也噙上志得意滿的笑意。
宋命揉了揉膝蓋,許是在神像中待了一夜的緣故,他走路的姿勢與常人相比,有幾分怪異。
少年走得慢吞吞的,她也不急,隻是在一旁靜靜等待。
忽然,小女孩眸光一閃,主動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宋命,你怎麼了?走得比我還要慢?”
宋命沒有避開,膝蓋又冷又疼,他的确需要她攙扶一把。
宋命有傷在身,為了攙他,姜映真不得已放慢了腳步。
少年面容恬淡,沒有跟這個年齡的小孩一樣吓得哭爹喊娘,他這副寡淡的反應,倒有幾分無趣。
不知想到了什麼,小女孩笑得狡黠,露出了兩顆尖尖的虎牙,“宋命,這次可是我救了你。”
“話說,你準備怎麼報答我?”面對自己面前這個小小的身軀,宋命扯了扯唇角,“一報還一報,上次是我救了你,我們扯平了。”
小女孩對于他的回答極不滿意,“扯平?宋命,你被野狼吓暈,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你拖回來的。還有這次,若不是我機靈,察覺出了異端,你扪心自問,能有這般好的運氣?”
宋命:。
小女孩笑得不懷好意,“哈哈哈.....宋命,咱們要逃出清河村,可是現在,壓根沒有一分錢。”
宋命漆黑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她,似乎在問:所以呢?
“是這樣的啊,那日,你威脅我救你,我碰巧看到刀上的寶石。”不錯,她就是對宋命的刀動了貪心。
刀鞘上面随便一顆寶石,也能換作不少盤纏,夠她一段日子消遣。
聞言,宋命頓時警鈴大作。他将銀色刀鞘藏入懷中,薄唇涼涼地吐出了兩個字,“休想。”
姜映真沒料到他的态度是如此決絕,隻得悻悻作罷。那刀制作精良,絕非凡品,他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
“你這個悶葫蘆,我跟你開玩笑的,誰瞧得上什麼寶石?既不能照明,又不能吃,沒丁點兒用處。”小女孩模樣嬌俏,說話卻不很中聽。三言兩語之間,将昂貴的寶石貶得一文不值。
宋命卻與她保持十步的距離,生怕小女孩奪走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