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哭鬧不止,其餘人未曾将她放在眼裡。
下人一把搶過信紙,恭敬地獻給雲嬷嬷。
老妪鋪開信紙,年歲久遠,上面字迹卻一清二楚,可見它被保存得極好。
“吾女慎兒......”
紅紙上的出生年月,與那狐媚子交代的分毫不差。
“小姑娘,你知道這紙上寫的上面嗎?你一個鄉野丫頭,怎麼會有這張紙?又為何帶在身上?”雲嬷嬷面上帶笑,眸光銳利如豺,說出的話咄咄逼人。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水歸甯,仿佛這個十歲小姑娘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知縣和田秀才也盯着她,整個廳中噤若寒蟬。
水歸甯脊背劃過一滴冷汗,她對眼前這位老婦,莫名産生了一股深切的懼怕。
在她還未踏入裡廳的時候,這位老妪便一直盯着她看,仿佛她臉上有花似的。
“我......我......這是我自幼帶在身上的東西,快你們這群潑皮無賴,快還給我。”秀緻的小女孩面上淚花簌簌,惹人生憐。
“你說謊!”雲嬷嬷拆穿了她。“你連這上面的字也不認識,這張紙本就不是屬于你的東西。”
水歸甯死死咬着嘴唇。
“依我看,這張紙是你偷的!”雲嬷嬷站起了身,直視面前的楚楚動人的女孩。
“我沒有偷,那就是我的東西。”水歸甯一雙清淚滑落,宛如清晨雨後破碎的白色茶花。
“你連上面寫的什麼都不知道,隻會撒潑哭泣,未免太過牽強。”雲嬷嬷冷笑。
她凝視女孩的眼睛,“小姑娘眉清目秀,老身也覺得你不像是手腳不幹淨的。”
水歸甯委屈地哭泣,“你要相信我,這真的是我的東西。”
雲嬷嬷勾唇,“小姑娘,縱然老身願意相信你,但是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瞧着。若是落上偷東西的罪名,可要被人嘲笑一輩子。”
水歸甯被吓得面色一白。“我不要,我不要被人嘲笑。”
雲嬷嬷很滿意她的反應,她語氣低緩,似哄誘道,“那麼,你有什麼證據洗清自己的嫌疑?”
“證據?”水歸甯擦拭淚水。
她絞盡腦汁,像是想到了什麼,嘴快道,“我有長命鎖,他們都說是我娘留給我的,但我出生起就沒有見過我娘。”
秀緻的小女孩觸及了傷心事,凄凄地掩面而泣。
這倒是實話。
水家女主人身體不好,生下水歸甯便一命嗚呼,所以,水父和兒子對水歸甯深感歉疚。
“長命鎖?”雲嬷嬷與方侯爺的人對視了一眼,捕捉到不得了的線索,“在哪裡?小姑娘,你快交出來。”
單純的水歸甯,自知失言,她捂唇深深懊悔,說話磕絆,“我......清河村失火,我逃......逃得急,長命鎖丢了。”
“丢了?”雲嬷嬷不相信她的話,“長命鎖丢了,卻獨獨留着一張生辰契?小姑娘,你嘴裡沒一句真話。”
水歸甯面上的淚未幹,她不再怯懦任人欺負,強裝勇敢,道,“你這個壞人,把它還給我。”
雲嬷嬷卻将生辰契仔細疊好,交由方侯爺的人收藏。
“快去搜。“雲嬷嬷一副勢在必得的姿态,對水歸甯不客氣道,“我看你能藏到哪裡。”
不一會兒,下人拿着一枚亮閃閃的物件來報信。
“回禀大人,東西找到了。藏在東院的枕頭底下。”
雲嬷嬷極為淡然,顯然,搜到長命鎖在她的意料之中。
雲嬷嬷旁邊,一位五十歲的嬷嬷接過長命鎖,她是方侯爺派來的,輩分不及雲嬷嬷。
嬷嬷仔細觀摩了一番,才沖雲嬷嬷點頭。
長命鎖,的确是方侯爺的手筆。
生辰契和信物,一應俱全,眼前這位與郦姨娘極為相像的女孩,就是要接回京中的七小姐。
找到了要找的人,雲嬷嬷對于方府的千金,态度仍舊不謙恭。
“小姑娘,哦不——七小姐,你的信物,老身先替你好生保管。”
水歸甯不相信她的胡言亂語,“我不是什麼七小姐,你别想打岔,快将我娘留給我的信物還給我。”
“七小姐,你的生母郦姨娘,還在府中等你呢。”那位侯爺派來的嬷嬷,見她哭得可憐,好心解釋道。
“騙子!我絕不會相信你們的話。”水歸甯外表柔柔弱弱,一旦被逼急了,性格也強硬幾分。
其餘人見她身份尊貴,無人敢攔。
她得以跑到雲嬷嬷面前,啐了老婦一口,“壞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你厚臉皮霸占我的東西!”
雲嬷嬷氣得面色漲成豬肝。
可水歸甯畢竟是千金之軀,她一個奴才,也不能拿她如何。
老婦以手帕掩鼻,尖聲尖氣道,“七小姐,老奴年紀大了,不似你這般有活力。若是染了什麼疫病,到時候,可不能将你帶回方府,自然也見不到侯爺和夫人。”
見雲嬷嬷嫌棄自己,水歸甯白嫩的面皮羞得幾欲滴血,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水歸甯想要為自己辯解,“清河村沒有瘟......”
眼見謊言敗露,田秀才顫聲打斷了她,“七小姐,您生來便是金枝玉葉。如今,您也要回京中,與家人團聚,小的真心替您高興。”
雲嬷嬷狀若慈祥地撫摸水歸甯的臉蛋,指腹的厚繭卻膈得她險些流淚。
水歸甯嗚咽了一聲。
好疼。
“是呀,七小姐終究是方家的血脈,即便生在窮鄉僻壤,卻與鄉野村姑極為不同。”雲嬷嬷的話一貫刺耳。
田秀才臉色挂不住,這個京中的老婦眼高于頂,愛用下巴看人。
她瞧不起清河村,瞧不起田家,瞧不起京城以外的任何地方。
縱使被人這般作踐,田秀才隻得悶聲受氣,他強顔歡笑,“下人備了薄宴,大人和小姐若不嫌棄,還請移步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