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田家,田好蝶再也不是身份最尊貴,最受寵愛的人。因為,她爹親自将田家最好的客房騰給了水歸甯。
“七小姐千金之軀,寒舍招待不周,隻能先委屈一下了。”她爹點頭哈腰,笑得谄媚,他生怕觸怒水歸甯,觸怒知縣和方府的人。
田好蝶如同灰溜溜的老鼠躲在屋裡,不敢出現在水歸甯面前。
小侍女以為自家姑娘生了大病,為她煎好姜湯。田好蝶捧着熱湯,手指冰涼徹骨。
短短幾日,那張圓潤的嬰兒肥的臉,已有幾分憔悴。
除了雲嬷嬷以外,田好蝶是最不願意承認水歸甯身份的人。
她一想到,水歸甯被衆人擁簇,一呼百應,衆星捧月的場面便會抓心撓肝。
為什麼?
素來與自己作對的水歸甯,是京中的方七小姐?
京城的官家小姐?
田好蝶追悔莫及,她郁悶地撓了撓雞窩似的頭發,苦着一張臉,與小侍女面面相觑。
早知道水歸甯的來頭如此厲害,前幾日她便不會玩心大發,把水歸甯當作丫鬟随意使喚。
甚至,她還燙傷了水歸甯的朋友。
水歸甯心眼狹小,絕不會放過自己。
田家有一個後花園,地方不大,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内設假山假水,一面圓型石桌,一棵青青松柏,供人休憩賞花。
姜映真穿過花園,見到了一位身形單薄的少年。
“宋命,原來你在這裡啊。田秀才派人找你,你躲到哪裡去了?”姜映真笑嘻嘻的,在他身邊坐下。
宋命聽到有人喊他,循聲望去。
姜映真像是對待頑皮的孩子一般,伸出中指彈了少年的額頭。“說吧,你又找到什麼好玩的了?”
她還以為,宋命不堪忍受水歸甯的壞脾氣,負氣離開了田家。
姜映真一手撐着下颌,懶懶道,“宋命,我最近真的好無聊哦。”
自從來了田家,姜映真一直将田好蝶當作難得的樂子。
可如今,田好蝶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又興許是田秀才的授意,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
宋命是個讨厭的悶葫蘆,卻也是個合格的傾聽者。
小女孩知道他不會回答自己,繼續自言自語。
“話說,我也有幾天沒找阿甯說話了。”小女孩眼底流淌一股落寞,如同天邊的皎潔月亮,清透卻又寒涼。
認親後,水歸甯被雲嬷嬷等人密切監視。她想與水歸甯說幾句話,難于登天。
再者,雲嬷嬷是隻老狐狸,生性狡詐陰險。假使水歸甯不小心露了餡,她的一番功夫便全費了。
一來二去,她索性斷了去找水歸甯的念頭。
“你的目的是什麼?”宋命神态不同以往,少年黑燦燦的眸底是真切的疑惑。
姜映真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看向了忽然變得很冷漠的少年,眸光水潤潤的,疑惑道,“什麼目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朋友根本就不是......”話沒說完,一隻手捂住了宋命的薄唇。
姜映真眸底的笑意全無。
少年坐在石凳上,小女孩按住他的肩膀,聲音冷得變了調,“你聽了多少?”
宋命卻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小女孩收起了笑,她警惕地環視田家的後花園,擔心被方府的人聽了去。
确認花園中隻有她和宋命兩人,姜映真的一顆心才稍稍平複些許。
“宋命,你的問題我聽不懂。阿甯沒工夫和我說話,我卻閑得無聊,還好有你陪我。”女孩的手中出現了一隻閃亮的匕首。
她話中的警告很是明顯,“不如,我們換個别的話題吧。”
“快還給我。”宋命的腰間一松,他半羞半赧,渾身散發一股久違的殺意。
他一個練家子,怎的被一個小女孩從眼皮底下搶走東西。
閃亮的匕首褪去刀鞘,在她手中宛如聽話的精靈,畫出一圈又一圈的銀色光暈。
姜映真一隻手把玩匕首,她笑得玩味,露出了兩顆尖細的雪白的虎牙,“我屢次三番救你于危難之中,本不想殺你,可架不住你上趕着作死。”
“怎麼?因為我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所以你要殺我滅口?”宋命也笑,他坐得筆直,毫不懷疑女孩這番話的真僞。
他知道,這個柔弱的小女孩,心腸比誰都要狠硬。她既說得出,便會做得到。
“你的玩心太大,不怕事情敗露的後果嗎?”宋命眸底黑雲翻湧。
河邊初遇,他便切身領教了她是何等的心狠絕情。
畢竟,一個正常的十歲小女孩,遇見惡狼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哭泣,而是反手将他推出去喂狼。
這個小女孩處事從容,聰慧果斷,救過自己兩次。
可将她的所作所為,串連在一起回想,未免颠覆了他對一個正常小女孩的認知。
田秀才,知縣大人,方府,所有的人,被這個純良無害的小女孩玩弄于股掌之間。
小女孩那雙狀若平靜的杏眼中,暗藏一股深不可測的漩渦。
“好玩。”
“荒謬!”
宋命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注視她。
小女孩不以為然,“這個把戲既不傷人,也不害人。大家皆大歡喜,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