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命薄唇緊抿，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匪夷所思的怪物。

“宋命，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做吧？”小女孩笑得天真無邪，嗓音柔軟稚嫩，單看她的神情，壓根不像是威脅。

認回了七小姐，雲嬷嬷一刻也待不得。她想趕快回到方府，回到方夫人身邊。

剛入春，料峭寒風吹得人心冷。馬廄裡，仆從在喂着馬匹。

那位七小姐，認親不過三日。明日，雲嬷嬷便要帶她離開。

一房内，燈火通明，水歸甯身着錦繡華服，坐在床榻一動不動。

幾個時辰前，雲嬷嬷告訴她，“七小姐，明日老身便要帶你回方府。”

“多謝雲嬷嬷。”水歸甯的嘴角揚起，滿心歡喜道。

一股巨大的驚喜如潮水般席卷而來，以至于她忽略了老妪眸底的細不可察的冷笑。

晚膳前，一個瘦小的侍女端着一碟糕點進來。

水歸甯沒胃口，現在她滿腦子都是明日要回方府的事情，對于未知，她是忐忑又憧憬。

京城方府是什麼樣子？

回想田秀才對雲嬷嬷恭敬谄媚的模樣，水歸甯斷定，方府比起田家，隻會更為氣派。

既然方侯爺不遠千裡尋回自己，肯定是格外珍視這位七小姐的。想到這一點，水歸甯宛如吃了蜜糖，心裡甜滋滋的。

恍惚間，水歸甯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察覺自己的出神，水歸甯戀戀不舍從想象中抽.離。見小侍女放下糕點卻并未離開，她不悅道，“你嚷嚷什麼？吵得本小姐頭疼。”

“是我，阿甯。”一道溫柔熟悉的聲音傳來。

真真？

“真真，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水歸甯一見到她，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

姜映真指尖冰涼，她好不容易騙過雲嬷嬷的人，才有了和水歸甯相見的機會。

見水歸甯這般激動，姜映真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隔牆有耳。

水歸甯見狀，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哭道，“我害怕明日醒來，這些會成為鏡中花水中月。”

一朝失去親人，又在一夜之間，成為了金貴的官家小姐。

命運無常，造化弄人，想起經曆的所有，水歸甯隻覺自己的雙腳踩在棉花上，虛浮又不真切。

“真真，你會替我保密嗎？”水歸甯握住她的手，她在等姜映真給自己一個準确的答複。

她明白，隻有姜映真，才能消除她心中恐懼的根源。

姜映真和水歸甯還未聊上幾句，雲嬷嬷的人捧着從京中帶來的繡服，“七小姐，這是大夫人交代的尺寸，您快穿上試試合不合身。”

這場隻屬于兩人的談話就此為止。

夜色漸濃，姜映真離開的時候，小女孩秀美的輪廓消匿在陰影之中。

她背着其餘人，向水歸甯說了最後一句話。

水歸甯卻讀懂了她的口型，“阿甯，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

方府的所有人都不要相信嗎？

姜映真從懷裡拿出三兩銀子，這是方才水歸甯偷偷塞給她的。

她一手抛着銀子，一邊思索接下來該怎麼辦。

待水歸甯一走，她也該思索自己的出路。待在田家，絕非長久之計。

“刀我不要了。”少年推開門，便見到這副場景。

姜映真瞪大了眼睛，以為他還要選擇拆穿自己。她忙将門窗緊閉，“你又要做什麼？”

少年嘴皮翕動，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女孩一臉疑惑地望向他。

半響，宋命盯着她手邊的銀子，“你要給我一兩銀子。”

“為什麼？”小女孩眨了眨眼，圓圓的杏眸宛如天邊的星辰。

“從我出生起，便沒有見過這麼多錢。”少年語出驚人，隻是他說完這句，飛速地轉過身去。

雖然知道他在騙人，姜映真也沒有戳穿，爽快道，“分贓嘛，我懂的。給你一兩銀子，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理由太過拙劣，姜映真忍不住捂住肚子笑，乃至于少年攥着雪白銀子，面色一半紅一半白。

陽光透過雕花窗戶，姜映真才幽幽醒來。此刻，門口的馬匹車夫已消失不見，田家又恢複了往常的冷清。

姜映真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回到房中補覺，卻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宋命去哪裡了？

姜映真找遍整個田家，也見不到少年的身影。

她隻得去問田好蝶，“田姑娘，你見到宋命了嗎？”

水歸甯一走，田好蝶又恢複了以往那福高高在上的神态。

田好蝶不屑地瞥了小女孩一眼，“呦，你不是總愛為水歸甯打抱不平嗎？怎麼？她不肯帶你去勞什子京城？”

說罷，她用手帕捂着嘴笑了起來。

可是，面前的小女孩神色定定，沒有絲毫被嘲笑的局促。

“他不在田家，那會去哪裡呢？”姜映真走出了田家。

“喂，快回來！走出田家，你指不定哪天就餓死街頭了！”田好蝶在後邊大喊大叫，小女孩卻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