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少年受了委屈,白嫩的面皮漲得通紅。少年橫眉冷掃,一雙眼睛圓瞪,宛如銅鈴。
羅帛郎君坐得端正,一門心思放在這位楚楚動人的少女身上。
他将一食盒放在櫃台上,情誼綿綿道,“姑娘,這是天下庵的芙蓉酥,你要不要嘗一嘗?”
姜映真的太陽穴嗡嗡作響。
少女歎息扶額。
這兩人,生龍活虎,神采奕奕,絕非為看病而來。
倒是來挑事的。
姜映真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笑得柔和, “多謝好意,我......”不要。
少女婉拒的話還沒說出口。
身後,那名華服少年從地上爬了起來,仆從趕忙攙扶。
華服少年俊臉扭曲,扯高了喉嚨,“你是誰?膽敢這樣對本公子講話?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羅帛郎君平心氣和,搖了搖頭,“不知道。”
華服少年一口血卡在了嗓子眼,他使出渾身力氣,報出家門,“我爹可是建安門巡檢!你是哪家人?還不報上姓名?”
“在下秀山人士,入京水土不服,來此抓藥。”羅帛郎君輕搖折扇,一副謙謙君子作派。
圍觀百姓,睨了兩人一眼,面上十成十的輕蔑。
一個九品官家子,一個外鄉弱書生。
半斤八兩,彼此彼此。
姜映真:......
“正好,本公子拳腳穩健,保證讓你服服帖帖!”華服少年表情倨傲,他眯了眯眼,刻薄地打量羅帛郎君。
一位窮酸書生,也敢擾他雅興?
作死!
兩家公子針鋒相對,掠起袖袍便動手。
各自的仆從,也是毫不相讓。
霎時間,幾人鼻青臉腫,打得難舍難分。
最後,還是附近的衙役趕來,制止了這場鬧劇。
官家子與弱書生,捂着泛青的臉,罵罵咧咧地離開。
日子如流水,又過了月餘。
姜映真在回春堂待得生悶,忽然想要出去走一走。
她隻能憑模糊印象,走到了一處城門下。
城北的遠福門下,人.流攢動,紙張翻飛,貼滿了官府告示。
譬如,選撥宮女,緝拿要犯,調動菜價,斬殺死囚,哪家大戶添丁設宴,哪家少爺千金喜結良緣。
紅白喜事,喜怒哀愁,京中大小事,全聚在這面告示牆上。
通通一覽無餘。
少女身形纖纖,站在告示牆邊。
她将上面的告示從頭掃到尾,不肯放過一絲一毫。
這些告示,都是她了解大姚京城的珍貴信訊。
一炷香後,少女揉了揉眼,心中有了數。
現在,是大姚嘉定元年初冬。老皇帝駕崩,新皇即位。
有趣的是,在一堆皇子公主中,新皇極不受寵。他能登基,全靠端妃娘娘提拔。
新皇與端妃,并非母子。
這位端妃也無子嗣,她雖位列四妃,卻生性淡泊,賢良淑德,與世無争,深得一衆妃嫔愛戴。
老皇病重,太子早夭,這麼多年,儲君之位遙遙未定。
上至皇後貴妃,下至美人采女,紛紛尋找合适靠山。
此次嫡變,無人關心端妃。她卻隻身入局,獨選十七皇子。
事實證明,端妃眼光很是毒辣。
不受寵的皇子,奪嫡成功,搖身一變成為大姚新皇。
而端妃押中了寶,坐擁無邊榮華,封為大姚當今太後。
姜映真盯着告示欄,不由得出了神。
上一世,侯府受邀參加宮宴,長姐和嫡母私下聊起了此事。
當時,天子新納了一位昭儀。昭儀貌美跋扈,作風奢靡,吃穿用度,百般精細。
單是一餐飯,便花了百兩白銀。
饒是富貴皇家,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太後不滿,斥責了幾句,昭儀便跑到皇帝面前哭泣。
一邊是有恩的貴人,一邊是心愛的寵妃。
新皇左右為難,隻得克扣昭儀俸祿,罰其抄寫佛經賠罪。
婆媳兩人,總有一股陰火,七拱八翹,相處若即若離。
昭儀養了一隻長尾貓,性格随主人,跋扈乖張。昭儀住在東宮的承恩殿,太後住在西宮的清心殿。
誰成想,貓從東宮跑到了西宮,咬傷了太後的一隻鹦鹉。
太後氣出了病。
天子發怒,将昭儀貶為采女,連夜去清心殿賠罪,卻被太後拒之門外。
長姐捏帕嬉笑,終究不是親生的,該受的氣免不了。
姜映真無意聽到,議論天子和太後,可謂犯大不韪。
重活一世,再看這場奪嫡之變,仍覺新奇。
淡泊的妃嫔,被冷落的皇子。
在外人看來,極不相幹的兩人,背地裡雙雙聯手,曆經一場血變,成了大姚的赢家。
其中詭谲波折,也隻有當事人知曉。
忽地,少女的視線,落在一處朱文告示上。
——“宮中五歲皇子急症,危在旦夕,天子憐愛幼子,如得良醫,事後必賞百兩。”
上面朱筆批了個“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