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楚淮和妃子彼此對視了一眼,明白他們誤會了這名大夫。
年輕男人面不改色,語氣卻舒緩了不少。
他再一次扶起跪地的萬木春,“大夫,不知皇兒何時能好?”
“散了淤血,還需再觀察三日。”萬木春道。他總覺得,小皇子的“頑疾”,似乎另有隐情。
朱楚淮當即答應,“好。”
年輕天子轉身,對一名太監吩咐,“為萬神醫備一處寬院,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太監連連應諾。
莊婕妤柔情款款,與方才口口聲聲說要他們死的美婦判若兩人。
“萬大夫,先在宮中暫住幾日。衣食住行,若有不便之處,盡管直說。”
萬木春與姜映真行禮謝恩,“多謝陛下娘娘擡愛。”
“朕養你們這群飯桶又有何用?比不上一位宮外的良醫?”朱楚淮廣袖一甩,臉龐冷冽。
一行太醫低頭認罪,“臣等無用,賀喜陛下尋得良醫,以解小皇子頑疾。”
二品太醫李竹山,脊背僵直如木偶。
一行人退去。
如意殿内,年輕天子抱着柔美的妃嫔,兩人欣喜落淚。
終于,皇兒有救。
朱楚淮既已吩咐,太監生恐怠慢兩人。
太監為兩人各設置了一間房。
三日後,天子放她和萬木春出宮。
年輕天子神采飛揚,問萬木春想要什麼賞賜。萬木春卻搖了搖頭,他什麼也不要。
朱楚淮一愣,問他,你真的不要?
不為名利錢财而來,那麼,他揭榜是為了什麼?
萬木春道,草民隻願陛下和小皇子笑口常開。
年輕天子莞爾,不再強求。
他命人派了一輛馬車,送兩人回至京郊。
姜映真疑惑不解,“萬大夫,你不是想要當禦醫嗎?”
萬木春卻道,“再晚一步,隻怕出不來了。”
姜映真心中一驚,師父這話總覺得怪怪的。
幾日之後,一場血腥現實解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中午三刻,少女才慢慢走了回來。
萬木春說,京郊是有一戶人家,讓她替自己前去問診。那家的婦人耳聰,少女與她說了半天,卻沒有明白彼此。
姜映真雙腳酸澀,想要回去好好抱怨一番。
可是,入目的卻是另一副景象。
狹小的藥堂,成了一片廢墟。
藥草,櫃台,旌旗,已被一場烈火焚燒殆盡。
黑漆漆一團,看不清楚原本模樣。
矮牆邊,墜落了幾枝燒成黑炭的木,餘火袅袅。
門前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呵呵,我就說嘛,什麼外鄉名醫,全是騙人的。”五米之外便能聽到一股尖銳的男聲。
“他的藥價,是京中最便宜的,也确實治好了我的病呢。”一位婦人挽着孩童,忍不住為其說情。
“不自量力,真以為自己是大羅神仙?耍花招竟到了天子面前?”
“找死!”
“唉,不是還有一名水靈靈的姑娘嗎?”幾名狂徒扯嘴一咧,細眼眯成了一條縫。
幾人彼此看了一眼,眸中不懷好意。
往日熙熙攘攘的藥堂,頃刻間,成了不毛之地。
此般醜聞,京中沸沸揚揚。
全京城都知道,京郊的那個騙子,醫術粗劣,差點兒害死了小皇子。
生性溫雅的天子大發雷霆,他處死了庸醫,一把火燒了藥堂。
姜映真手腳冰涼。
少女披頭散發,她的臉上抹了灰,弄得渾身髒兮兮的。
少女走在街上,行人冷眼橫掃,掩面避之不及。
突如其來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境。
萬木春怎麼會惹怒天子呢?
可是,絕不會是萬木春的藥。
她自以為是,煽動萬木春揭榜。
都是她的錯!
姜映真眸中泛了一絲血絲,她要為萬木春平白昭雪。
姜映真想到了衛侯玉。
直至到了一處大宅前,少女渙散空洞的瞳眸才有了幾分清明。
入目氣派嚴穆,左右各設了鎮宅的石獅,威風凜凜,門第高貴,飛樓插空,雕甍繡檻。
不愧是京中五大家之一,與前世待了五年的宅院相差無二。
衛家仆從高門大戶,門前都有仆從把守。
清秀仆從身穿藕褐窄袖的揆袍,腰束革帶,一雙烏皮鞋好不氣派。
姜映真一隻腳還未踏上台階,兩人便攔住了她,生怕她染髒了府邸清淨,“哪裡來的窮酸乞丐?”
姜映真嗫嚅,“我......我是來找你家大公子。”
少女身形玲珑,面容髒污,烏發掩面,隻露出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睛。
“你是姑娘?”衛府仆從眉頭皺得更緊。
大公子潔身自好,素來看重名聲,京中之人無不稱道。
他怎麼會與一個瘋瘋癫癫,來路不明的小乞丐相識呢?
“這姑娘,十四五歲,莫不是仰慕大公子,相思成疾得了失心瘋?”身後,兩名家丁竊竊私語。
旁邊的高高白牆,鑽出了一個小腦袋。
姜映真探去,小少年眉目稚嫩,尚未張開,十二三歲的年紀。
小少年神色乖張,一身渾氣,坐在牆頭,一雙長靴輕輕晃了晃,懷中抱着一隻圓滾滾的蹴球。
絕非好管教的角色。
“二少爺,您做什麼?若是被夫人知道,一定會心疼的。”院内有丫環驚吓哭泣。
方才,阻攔她的兩名家丁,也疾奔而去。
“二少爺,快下來!這十八尺的高牆,假使摔下來,會落得皮開肉綻,卧床三月。”
“真的?”小少爺眸光亮了亮,露出了潔白的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