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分明是二十多歲的年輕面容,但一颦一笑卻是掩不住的暮氣。
昌平郡主攏了攏衣袖,悄悄地往後退了幾步。
她不是太喜歡這個怪異的陌生女人。
柔妃一雙眼睛死水微瀾,沉沉的視線掠過薛真,掃向了在場的所有人。
她走起路來,比昌平郡主的貓兒還要輕盈,完全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包括薛真在内的所有人,都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孤獨而詭異的年輕女人。
柔妃擡眸,望了眼天色。
冷宮外,是當之無愧的皇家宮城。天朗氣清,萬象舒展,皛皛行雲浮日光,唯獨不肯照拂此處。
“終于要下雨了.......”
這幾天,柔妃一直念叨下雨。
她打開了紙傘,不理會其餘人驚恐的目光,笑得燦爛無比,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童。
薛真等人才注意到,柔妃出來的時候,随身攜帶了一把紙傘。
彼時,豔陽當空,惠風和暢,見不到一絲雲彩,哪會下雨呢?
昌平郡主不可思議地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
瘋了!
昌平郡主自幼被太後精心撫養長大,第一次見到這麼怪異的人,她被吓得變了臉色。
“柔妃娘娘......柔妃娘娘......”這時,紫羅氣喘籲籲地跑了出來。
柔妃?
昌平郡主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視線再一次落在白衫女人身上,這人怎麼會是柔妃呢?
可能是對她先入為主的不良印象,昌平郡主的手都在微微發抖,顯是驚到了極點。
她無法将這個蓬頭垢面、妝容詭異的瘋女人與幾年前宮宴上,對着衆人笑意盈盈,光彩招人的美麗寵妃聯系在了一起。
短短幾年,柔妃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娘娘,你跑出來做什麼?你才喝了藥,太醫說.......說需要靜養一段時日。”
往日,柔妃喝了安神藥,會躺在床榻睡覺。
這也是冷宮為數不多的清靜時光。
柔妃嗤笑她的粗心,“你說錯了,我今日沒有喝藥。我把藥拿去澆花了,你沒有注意到,那盆蘭花開的更好了些麼?”
霎那,紫羅的喉嚨湧上一股腥甜的血沫。
這世間,再沒有比柔妃更難伺候的人了。
太醫院好心給她熬了藥,馬不停蹄地送來冷宮,她可倒好,不喝反而拿去澆花。
至于那盆蘭花,不用想,必是已經被熱藥燙死了。
紫羅更加厭倦她。
清瘦侍女的語氣,是止不住的不耐。甚至,連碰也不願碰她一下。
“柔妃娘娘,你快回去休息,萬一生了病,會有病氣的......”太醫院可不會好心到專門為冷宮侍女熬藥。
紫羅皺了皺鼻子,一點兒也不想沾到柔妃的病氣。
柔妃一舉一動,帶有一種被遺棄許久的毫無生氣的恨意。“我不想喝藥,你們串通一氣,必然是要毒死我的.......”
昌平郡主被她硬生生吓出了眼淚。
她看到了一張蹙眉不耐煩的臉,是一個三十歲左右,與新皇年紀一般大的漂亮女子。
柔妃咬着一隻雪白的指尖,正幽幽的望着她。
“你也是要來侍奉我的嗎......”柔妃将她當做了與薛真和紫羅一般的丫鬟。
可憐的昌平郡主,被瘋女人的話吓得立即舒展了眉頭。
懷中的百福卻向女人龇了牙,像是要趕走這個壞女人似的。
“喵.......喵......”聲音聽起來軟綿綿的,薛真不由覺得好笑。
這隻小貓還挺有趣的。
柔妃哭喪一張凄凄的臉,“哪裡來的老鼠?我讨厭老鼠,昨夜的灰毛老鼠,都把蠟燭咬斷,今夜連照明的蠟燭也沒有啦。”
紫羅冷冷地聽着她胡說八道。她昨天還說,冷宮太過孤單,她要養一隻老鼠解悶。一隻生兩隻,兩隻生四隻,綿延許許多多隻......
柔妃笑着說,她要讓老鼠把其餘人都吃掉。
想到她說這話的溫柔平淡神情,紫羅隻覺從頭到腳生出一股惡寒。
神經病。
年輕女人抓住柔順得如同海藻的長發,“有沒有貓啊,貓是捉老鼠的,把那些讨厭的老鼠全部吃掉......不行,我最怕貓了......嗚嗚......”
昌平郡主好脾氣解釋,“柔妃娘娘,百福不是老鼠,它是一隻好貓。而且,百福性情溫順善良,它不會傷人的。”
“我不聽我不聽......”柔妃捂住耳朵,倔強到了極點。
她尖聲尖氣,教人難以靠近,“我都說了不喜歡,這隻老鼠好讨厭,你們......通通都快滾!!!”
昌平郡主抱着百福,盯着面前單薄柔美的女人。她連襪子也沒有穿,一雙玉足踩在寒涼徹骨的地磚。
彼時,正值暖春,曦光溫暖得令人沉醉。昌平郡主的身子骨不好,一年四季穿得要比旁人厚實。
柔妃娘娘難道沒有正常的知覺嗎?
這般想着,她也問出了聲,“柔妃娘娘,你的腳不冷嗎?冷宮.......天氣這麼冷,為什麼不穿鞋子呢?”
柔妃兀自撐傘,雪白的裙角好似一朵不染塵埃的聖潔的花。
紫羅白了柔妃一眼,不耐煩道,“柔妃娘娘不怕冷,她也不喜歡穿鞋子。”
呵呵,自從紫羅被罰入冷宮,可是從未見過柔妃穿鞋子。
柔妃衣衫單薄,整日光腳在地上跳舞,卻連輕微的風寒也沒有。
紫羅冷笑,柔妃天生就該待在冷宮。
昌平郡主登時瞪圓了眼睛,“怎麼會不喜歡穿鞋子呢?”
她皺了皺細長的淡眉,對于紫羅的回答頗為意外。
昌平郡主自是能看出紫羅對于主子的輕蔑之意。
她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不但是柔妃,就連她的侍女也與旁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