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是件大事。
宮外流行榜下捉婿。
但是,在皇宮之内,公主宮蛾卻可以提前一步,偷偷摸摸的一飽眼福。
二十六日,風和日麗。
兩名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彼此嬉笑,模樣楚楚動人。
身旁,一群婢子如捧星月,對兩人百般小心。
“我母妃說了,那位探花郎衛大人,是一個驚才絕豔之人。今日皇帝召見,我們說不定會遇上。”柔珲公主正值妙齡年華。
她一襲豔紅齊腰石榴襦裙,螺子黛描出的細眉,遠遠的居高臨下。
“這個秘密我從未告訴其餘公主,嘉诃,你快跟上我。”
狹長的宮道,兩名少女竊竊私語。
柔珲公主趾高氣揚,衣帶迤麗耀眼。
尤其,那股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勁兒,屬實削減了三分美貌。
“柔珲,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要親眼看看他了。”嘉诃提起搖曳的裙角,輕盈的繡鞋踩上了冰涼青磚。
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的心跳得飛快。
嘉诃隻感到身體裡,藏了一面小鼓,咚咚的作響。
仿佛,那面小鼓,下一刻就要沖破皮肉的束縛。
來往的太監侍女,一個個避之不及。柔珲公主的脾氣何等惡劣,早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至于身邊那位女伴,則是嘉诃郡主。
她與柔珲公主關系極好,同時也很愛美。她的額心有一枚鲥鱗花钿,披着細長錦帛,一看便是精心打扮的。
優雅,穩妥,而不失少女嬌憨。
新人紅袍,長身玉立,容貌皆是清一色的秀氣。
嘉诃看的眼睛都要花了。
若要讓她挑一個喜歡的,一時半會兒,她還真挑不出來。
嘉诃不自覺的絞起袖帕,明麗的小臉皺作了一團。
仿佛,真的有人給她出了天大的難題似的。
————怎麼辦,她都很喜歡。
挑不出來。
柔珲得意洋洋,“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
這處宮牆,靠近興華門,人員稀少,隻要行為不太放肆,基本沒有人會留意到她們。
柳枝輕輕搖曳,牆邊斑駁的細影,撩撥了年輕兒女的思緒。
嘉诃郡主看得正專心,卻聽到身後放風的婢子道,“郡主,你瞧鬼鬼祟祟的那名小童,好似是......昌平郡主。”
婢子認為,自己絕不會看錯。
柔珲公主也聽到了。
“哦?是嗎?”
登時,兩名貴女,六名婢子,八雙眼睛,齊刷刷的掃向了那名青黑衣服的小童子。
她的身邊,還跟有兩個人。
一個,是平日穿宮裙的面熟小侍女,不情不願的跟在了昌平身後。
至于另一個,柔珲扯了扯唇畔。
她許是一個聽話的,乖巧的換上了童子服,笑眯眯的跟着,不似同伴那般哭喪一張臉。
柔珲隻記得,其中一個婢女名叫琥珀。
彼時,皇宮金鱗碧瓦,遠天拂雲飛,紅牆映日金。
良才後生,宛如一尾尾遊魚,盡入天子甕中。
嘉诃郡主翻了個白眼。
昌平真是笨的要死,這般欲蓋彌彰,想不被人注意都難。
柔珲公主與嘉诃郡主,兩人形影不離,親密無間。
是宮中人人皆知的并蒂姐妹。
柔珲公主輕聲淺笑,紅唇勾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瞧我們可憐的小昌平,從小沒了爹娘,沒了靠山。
所以啊,無論做什麼事情,她都是偷偷摸摸的,跟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可憐。”
身旁的婢子見怪不怪。
顯然,柔珲和嘉诃,沒少在背後議論十一歲的昌平郡主。
嘉诃郡主忙附和她,“一個沒有靠山的貨色,還真以為太後娘娘很疼愛她嗎?”
柔珲公主深以為然。
她的眉梢眼角滲出了三分幸災樂禍,“不過也對,後宮之中,誰會關心一棵小草呢?”
兩人也都有同一個樂趣。
——欺負年歲比她們小的昌平郡主。
嘉诃郡主與昌平郡主出身相似,也是一位親王的女兒。
不比昌平郡主的父母雙亡,嘉诃郡主父母雙全,又是家中獨女,從小到大受盡了寵愛。
嘉诃雖是個不好相與的,但柔珲公主捉弄人的脾氣,尤甚。
她堵在昌平郡主面前,一張嘴卻吐不出好聽的話。
“這不是昌平妹妹嗎?你來這裡是做什麼?”
昌平郡主一個人被兩位姐姐圍在中間,她垂下腦袋,閉口不言。
她可不敢說自己是想趁機溜出宮門的。
新帝接見天下良才,屆時人多眼雜,她早已盤算了時間,喬裝混入其中。
她隻想着,自己運氣好,或許會成功的。
被對家當場抓包,最壞的事情莫過于此。
琥珀瑟瑟發抖,一張臉慘白的沒了血色。
她比昌平郡主更害怕。
柔珲和嘉诃,平時沒少擠兌昌平郡主。
萬一,柔珲将此事告訴了太後,那麼,身為貼身侍女,她定是少不了一頓毒打。
柔珲公主一隻手“唰”的奪走了她的布帽。
“你————”昌平郡主被她的舉止吓得一愣,平平的胸脯起伏。
饒是千算萬算,昌平也沒料到會遇上兩位難纏的姐姐。
昌平郡主膽小,不願再與兩人喧鬧,害怕這般的動靜會被其餘人察覺。
她隻想盡快與兩人決斷。
“二姐姐,快将帽子還給我。”昌平郡主年紀小,身體尚未完全發育。
比起柔珲和嘉诃,她要矮上一頭。
昌平郡主掂起腳尖,五指快要勾到那面布帽的時候,柔珲卻“啧”了一聲,将布帽丢給了嘉诃。
“昌平妹妹,你身子骨還沒好嗎?戴帽子做什麼?”嘉诃郡主無辜的問。
昌平郡主的指節兀得一緊,稚嫩的童音充斥一股濃烈的憤怒,“你們不要太過分!”
“哎呀,昌平妹妹生氣了,我好害怕呦。”柔珲嘟了嘟嘴,眼神如綴寒霜。
“你想要拿,當然可以,又不是不還給你,那麼兇做什麼?”
嘉诃抱住了自己,一副害怕的模樣。
說罷,上一瞬還被細白指節捏住的布帽,下一瞬便被扔了出去。
琥珀驚得忍不住叫出了聲。
“住手!嘉诃郡主,你好歹是我家主子的姐姐,怎麼能存心戲弄人呢?”
“呵......我沒有戲弄她,隻是物歸原主。”柔珲和嘉诃理所應當。
琥珀的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太欺負人了!
布帽本身,沒有多少分量。
可惜,它被人惡意施加外力的同時,又有不解情意的細風添亂。
于是,衆人便目睹一隻脫了弦的紙鸢,悠悠的飄得遠了。
昌平郡主心如死灰。
柔珲公主和嘉诃郡主卻不打算就此罷休。
二人相視了一眼,不友好的笑了幾聲。
“你看看自己穿的衣服,是不是想要喬裝打扮,趁機跟旁人跑了出去?”
“——我沒有!”昌平郡主下意識的否認。她才沒有!!
嘉诃卻道,“你說沒有就沒有?”
“二姐姐,五姐姐,我沒有做壞事。”昌平郡主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