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姚嘉定二年。
春天恰好結束的時候,後宮傳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待了五年冷宮的柔妃娘娘,半夜裡想不開,上吊自盡了。
先帝駕崩之後,後宮凡是沒有子嗣的妃嫔貴人,要麼派去守陵,要麼出家為尼。
柔妃曾依仗盛寵,嬌縱跋扈,明裡暗裡得罪了不少人。
尤其,她欺負過先皇德妃,當今太後——趙於雲。
誰曾想,當今太後對于這位昔日死敵,稱得上仁慈到了極點。
柔妃驕奢,吃穿用度一律不苛待。
或許,太後從未将柔妃看作合格的對手。
柔妃之死,成了宮中女人的飯後談資。她們想不明白,柔妃為何抛下金貴的生活,偏要尋死呢?
第一個發現柔妃死了的人,是送藥的童子。
他推開冷宮的門,兩具女屍闖入眼簾。
蒼白痛苦的神态,宛如白日伥鬼。
他全都認得。
一個是瘋了許久的柔妃。
隻是靜靜的懸于半空,潔白纖秀,翩翩然若蝶,似是要飛出了冷宮。
一個是服侍的婢女。
婢子衣衫寒酸,發髻卻戴滿了名貴的珠钗,臉上畫有濃厚的脂粉。
童子哭鬧不絕,爬出了冷宮,“柔妃娘娘薨了!”
後宮女人一邊歎息,一邊看戲。
她們目睹柔妃被草草下葬,目睹新的妃子住入冷宮。
短短幾日,“柔妃”這個名号便被人淡忘。
這位曾冠寵六宮的女人,大抵沒有外人臆想的那般命好。
與此同時,朝堂也傳出了一個喜事。
殿試放榜,大姚後生俊傑數之不盡。
後妃發現,素來不善表露心緒的新皇,連着幾日喜笑顔開。
先皇離世不到兩年,新帝根基不穩,朱楚懷深知朝廷内部黨羽混雜。
饒是再英明神武的皇帝,鏟除亂黨,培植親信,鑄就盛世,也需耗費一番功夫。
皇帝書房内,黑服太監手持執金絲拂塵,神态肅穆莊嚴,替皇帝掃除塵障。
重重華簾之後,皇帝儀态威嚴,氣勢咄咄,令人難以亵渎。
雖是如此,在外人看來捉摸不透的新皇陛下,此刻,對于這位十九歲的少年郎,和顔悅色到了極點。
少年風姿秀骨,貴氣逼人。
“臣恭賀陛下,攬得天下良才俊傑。”白袍少年由衷的祝賀,向他行了君臣之禮。
新皇一身明燦龍袍,龍紋刺繡隐入袖角。
“哈哈,九郎,你我師兄弟,我又是看着你長大,這般情誼,絕非尋常人可比。”
他笑着,扶起了少年。
新皇隻道,“九郎,你我之間,用不着如此生分。”
“陛下此言,令九郎榮幸之至。”少年輕拂衣袖,從背後變出了一本泛黃的書冊。
“這是?”新皇盯着少年手中的書冊,不由得皺眉。
“陛下,這是你從小的課業,師父一直想親自送給你。”可惜,徐綏一朝病故,始終沒能完成心願。
新皇的眸中湧出了淚。
他捏住書冊,指節泛青。
當初,他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隻有徐綏願意傳授他本事。
他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皇帝。
更沒料到,徐綏留有他的幼時課業,并将其裝訂成冊。
手中,握的是數十年的光陰。
“......有勞九郎。”新帝一閉眼,仿佛看到了兒時不甘屈于人後的決心。
未嘗不是一件無價的登基賀禮。
徐綏死了之後,局勢大變。
八位師兄,老的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師門九人,隻剩下了三人。
那個時候,徐綏尚未去世,還是兩人的老師。
老夫子脾氣古怪,性情嚴苛。趙長策調皮,遠不如其餘八位師兄穩重,故而被罰得最慘。
情緒隻浮動了短暫片刻,新皇又想到了一件緊要的事。
“九郎,你去了徐家?可是,夢得他......”新皇擔心的望向了少年。
少年搖了搖頭,“非也,師父離世前交給我的。”
得到了他的回答,新帝總算放下了心。
他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
又聽少年笑得嚣張,“再說了,倘若我見到徐夢得那個讨厭家夥,定是要親自揍他一頓。”
新帝哭笑不得。年幼之時,九郎可沒少欺負徐六郎。
六郎師弟,從小便對九郎嫌惡。
不願回憶以往,新帝掐滅了話頭。
他轉移了話題,“宣威将軍何時歸來?”
“父親随後就到,三年未回盛京,父親嫌棄我沉不下心,便放任我回來。”少年毫不掩飾。
“哈哈......”新皇爽朗大笑,穿透了室内濃厚的熏香。“九郎還如兒時那般恣肆逍遙。”
“這般脾氣,不知将來,會有哪家姑娘管得住你?”
少年郎薄唇長眉,神态倨傲,“兒女情長又有什麼?九郎志不在此。”
新帝也是這般覺得。“天底下,隻怕沒有姑娘能入得了九郎的眼睛。”
趙長策被他戲谑,卻也不惱,隻是感歎。
“陛下,三年不見,昌平又長大了。”
“是呀。”新皇也道。
趙長策趁機告狀。
“分明先前還是一個小姑娘,現在竟能抱一隻貓在宮中亂跑了。 ”
太後管不住昌平,新皇卻管得了。
果不其然,新皇聞言,不贊同的皺了皺眉。
“宮中人員混雜,她還是如此不穩重。”
俊美少年回想起了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