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第二日,我就去見了太後姑母。從她的清心殿闖出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她隻是望着我。
我問她‘我是誰’,她傻得隻知道連連搖頭,好似一個呆瓜。”少年笑得頑劣,話語犀利。
“重逢第五日,她便與我套近乎,不認識我,卻對我很信任,屢次三番求我瞞過姑母,帶她出宮玩。”
新帝語氣平和,“小孩子喜歡玩鬧,記不住人,很正常。”
趙長策的眼瞳漆黑,眸色明亮。
他若有所思,又露出了幼時那副熟悉的的神态。
新帝眉心隐隐直跳。
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少年嗓音清越,藏了幾分捉弄人的促狹,“她隻說不記住人,卻不見得記不住别的。”
少年雖生于盛京,卻長在邊疆,性子一如既往,不曾更改。
恣肆,頑劣。
直覺告訴他,趙長策不會說出什麼好話。
“昌平定是記得世子,世子小時候追着她跑,情誼深厚,比那隻叫‘百福’的貓重要得多。”少年眸底閃過一絲光亮。
果然。
新帝輕歎了一聲。
世子,不是一隻狼犬嗎?
如果他沒有記錯,昌平每次見到世子,都被吓得涕泗橫流。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盛京已變了模樣。
新皇如同一位貼心的兄長,“若你得閑,可以帶着昌平去宮外遊玩一番。”
趙長策颔首。
他跟從父親,去了邊疆幾年,京中親友每年會與他連信。
新皇也會寫信。
自從登基之後,新帝政務繁忙,書信從一月一次變成了一年一次。
這幾年,京中發生了什麼大事,趙長策心知肚明。
可是,心中寥寥數語,信息有限,遠不如親自走一趟來得深刻。
“一路上,隻見百姓安居樂業,歡聲笑語不絕于耳。陛下勵精圖治,心系蒼生。
入城那一刻,盛京模樣大變,宛如天上人間。
九郎真心替陛下高興,更是迫不及待想瞧一瞧了。”俊美少年嬉笑。
新皇随之一笑,神采煥發,眼中全是對于大姚的期望。
他相信,自己會開創一個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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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大公子,在殿試之中一舉奪魁,斬獲了盛京不少大人的青睐。
衛侯玉相貌一等一,二十一歲的年紀,已是大姚探花,前途無可限量。
京城裡,不止一位大人,将衛大公子視作了未來的乘龍快婿。
但誰也沒有說出口。
将來以後,若天子有意,将其許配給什麼公主郡主啊,可是說不準的事情。
不過,盛京大人們并不放棄。
一個兩個,都在默默觀察。
總之,衛大公子搶手得很。
達官貴人集聚的地方,也藏有一座方家府宅。
方成炀是金吾衛,參加了這次春闱。
他中了二甲十六名,進士及第,已是相當不錯的成績了。
方老爺和大夫人喜上眉梢。
其餘的庶子庶女,遠比不上嫡子嫡女的一根手指頭。
成炀是他們培養了十九年的孩子,相貌出挑,才智非凡。
未來,也會為方府帶來光耀。
自放榜之後,方行簡隻覺揚眉吐氣。
平日裡瞧不起他的崔大人楊大人李大人之流,自家兒子還沒有他的孩子考得出色。
接連幾日,方行簡睡在大夫人房中。就連最寵愛的年輕貌美妾室,也能狠心不聞不問。
夫妻兩人,很是恩愛般配。
素來穩重的大夫人,難得的面帶笑容,就連對卑賤的丫鬟仆人,也多了幾分耐性。
整個方府都知道,大少爺是了不得的盛京翹楚。
又有金吾衛的身份加持,不久之後,大少爺會是皇帝身前的紅人。
方府一家四口,融洽和睦到了極點。
水歸甯不是沒有聽到傳聞。
當今閣老羅大人,手下不少門生高中。
方行簡也是他的學生,見此情形,立即向老師道賀。
恰巧,他遇見了門生之一的衛侯玉。
回府後,方行簡一改往日刻闆寡言,他對衛侯玉贊不絕口,誇他是天上人物。
方嫣然和方彩平隻是道聽途說,便已是芳心暗許。
水歸甯覺得幾位庶姐愚蠢。
少女冰雪面容,氣質無辜,沒有任何攻擊性。
她卻笑得極不甘心,“大姐姐好福氣,生得天姿國色,父母疼惜,兄長又有青雲仕途。她這般尊貴明媚,隻怕.......”
丫鬟妙音替她難受。
誰都知道,方府對于方成璁的疼愛,到了驚天動地的地步。
可是,盛京之中,哪位嫡出小姐不是這般待遇?若是嫡女嫉妒庶女的容貌才情,亂配姻緣,發賣欺辱,更是數見不鮮。
怪隻怪,自家小姐不是從正室肚子裡爬出來的。
水歸甯深吸了一口氣。
她強捺下百般怨愁,“.......隻有當今的衛大探花,才會勉強配得上她。”
妙音哭出了聲,心疼道,“小姐,你的手流血了......”
少女虛白的手心,緩緩的蜿蜒出了一絲絲殷紅而瑰麗的血迹。
水歸甯後知後覺,神經末梢徐徐的爬上了遲來的痛覺。
根本不痛。
一點兒也不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