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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偏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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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姬拍了拍手,數十名小厮魚貫而入,桌上擺滿了珍馐。

薛真望着一桌的菜,隻覺這飯五百兩起步。

多景樓,不愧是盛京第一樓。

這錢,付不起。

薛真拉着昌平郡主,起身便要走。

昌平郡主一動不動,卻瞪圓了杏眼。

她指着一旁拿着黑布的幻師,驚道:"真真,你快看!他把白玉佩變作了飛鴿!”

幾名舞姬,也熱烈的鼓掌捧了場。“好精彩!”

氣氛甚是融洽,一名舞姬溫聲細語,直直盯着昌平的眼睛。

“小公子,想試一試投壺嗎?”

“想!”昌平握住手裡的箭矢,瞄準了名貴的青瓷,她是外行,沒什麼經驗,一箭将青瓷擊碎。

“再試一下吧,小公子。”舞姬的手腕雪白,貼心的又遞了一支。

她這般溫柔小意,連香肩的绡紗也滑落了。

薛真眉心狂跳,按住昌平的手。

彼時,珠簾忽地嘩啦作響。

美人舞姬擡眼,皆是面色一變,忙識相的退了下去。

年輕男子不到二十歲,他的玉冠斜墜,生得俊朗卻傲慢,面色正滲出隐隐黑氣。

也不知道是誰惹他這般不痛快。

昌平不敢說話,隻在心中腹诽。她對于酒樓的倌兒,是存有世俗的偏見。

這人雖無脂粉氣,昌平卻将他劃入了“狐媚子”。

宮中,祖母教育訓斥其他争寵的妃子,都說她們不要做擾亂君心的狐媚子。

薛真眼疾手快。她擋在郡主的身前,警惕道:“我們沒要男妓!”

那男子聞言,腳下一滑,他驚詫的瞪着薛真,仿佛她是一個神經病。

随即,他半羞半怒道:“誰說的?本公子不賣藝也不賣身!”

檐下,琉璃燈映亮他的眉眼。薛真隻覺,這名俊朗男子在哪裡見過。

下一瞬,薛真眸底劃過一絲冷色。

呵,這人,可不就是那日鬧市縱馬,對她惡言相向的纨绔子弟嗎?

驚馬之仇,正愁沒處報呢。

薛真故意揚聲道:“那也不要!”

“你!”年輕男子氣得臉色發青,狠狠的踩着波斯毯,“我!不!是!”

薛真冷冷的看他。

年輕男子對着窗戶,似是要發誓的派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本公子清清白白,能做什麼......”

窗外,碎星一片。

薛真的指尖瑩白,輕叩桌案,善意提醒他:“倌哥兒......呵呵,這位公子,天色已然黑了。”

年輕男子瞳孔驟縮,無能暴怒,“老子知道!”

眼見再與這少女糾纏下去,自己可能會被氣死。

年輕男子直接表明了身份,壓下了怒火,對昌平郡主道,“小郡主,我是崔金宜——”

他雖是一副彬彬有禮派頭,聲音卻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薛真茫然的搖了搖頭。

哦。

不認識。

昌平小郡主也搖了搖頭。

這位生氣的大哥哥,真的好可怕。

“——家母榮芳長公主!”崔金宜又搬出了自己的娘親。

這下,昌平郡主終于懂了。

她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猶豫的盯着崔金宜。

“可是......”

崔金宜面上假笑,眼底卻很是不耐煩,“可是什麼?”

昌平郡主忍不住了。

她的語調天真無邪,“榮芳姑母是很好的人,怎麼會忍心你在這種地方........”營生?

崔金宜頭疼,趕緊制止了她,“我樂意。”

“崔郎君,你來的正好。郡主年幼良善,被酒樓坑了。今日這一通,隻怕要一百兩呢。”

薛真說着,暗的向昌平使了個眼色。

昌平會意,浮誇的哭出了聲,“崔哥哥,我出門沒帶這麼多錢。今夜回不去,若是被姑母尋來,這可怎麼辦呢?”

一百兩?

呵呵,這少女沒見識。

八百兩起步。

崔金宜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

好嘛,這不就是讓他付錢。

前世今生,他都是多景樓的掌櫃。

多景樓富麗堂皇,堪比天上宮阙,衛候玉也曾想将多景樓納入囊中。

薛真越發瞧不上崔金宜。

正所謂,無商不奸。

俨然,崔金宜是很合格的。

連自己的表妹也要坑。

崔金宜冷笑。“我自是來為你們善後的。”

薛真:哦?

昌平也愣住了。

咦?

崔金宜與趙長策閑聚,才知道隔壁坐的,是宮裡那位被燒了屋,近段時間借助他家的倒黴小郡主。

本想,他招呼手下侍女,給這兩位不速之客好好招待一下。

誰承想,侍女誤會了他的意思,什麼山珍海味全端上桌了。

眼見事态愈發不受控制,崔金宜忙出面制止這種奢靡。

在薛真眼裡,他這副模樣,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崔金宜不敢欺負昌平,隻将矛頭又對準了薛真。

“你什麼眼神?本公子清貴榮華,哪裡會與倌兒混為一談?”

薛真毫不示弱,輕嗤一笑:“崔郎君,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郡主來了半月,一直沒能見你。想着你喜歡鬧市縱馬,才出來找你。”

說到鬧市縱馬,薛真的話中染了三分冰涼的譏諷。

她掃了崔金宜一眼,頗為感慨,“誰承想在茶樓歇息的功夫,便遇上了你……在做這種勾當?”

此刻的崔金宜,已走火入了魔。

他逼問薛真,“勾當?什麼勾當?本公子行得正坐得端,能做什麼勾當?”

薛真眉眼彎彎,笑得狡黠:“這——得問你自己喽。”

崔金宜深吸一口氣。

他掃了眼破碎的青瓷,桌上珍馐,以及傾灑的美酒,一臉肉疼,忙将兩尊大神送回了公主府。

沒想到,他也會做賠本的買賣。

隔着一面閣間,趙長策的笑意更深。

少女音調清淩淩的,卻總說一些讓人氣急敗壞的話語。

閣内,焚的是醉蓬萊。

少年輪廓優越,長身匿于寂靜。

他深谙,薛真絕不是省油的燈。屢次三番,将昌平置于是非之地。

趙長策勾唇,漆黑的眸底生出了幾分殺機。

*

是夜,盛京的東街道,出了一樁命案。

一輛側翻的馬車,躺在了地上,汩汩往外滲血水。

更夫顫着火把,照亮車廂,是朝中侍郎楊大人。

他的心口,豎着一枚匕首,面龐發白泛灰,好似初冬打了霜的枯草。

據說,大理寺差役趕到時,他還是睜着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應是遭受了極大的冤屈。

有人猜測,是黨派之争。楊大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那人便買通了刺客,了結他的性命。

也有人說,楊大人謹小慎微,聰明玲珑,絕不會得罪什麼人,隻是碰巧遇上了搶錢的劫匪。劫匪财迷心竅,也恰好碰上了楊大人。

衆說紛纭。

謀殺當朝重臣,可是重罪。

皇帝将這事,分給了大理寺,還派當朝探花衛侯玉一并協助,限期二十天結案,給大姚百姓和楊家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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