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芳長公主,自幼蕙心纨質。還未出閣的時候,便是一衆公主裡最聰慧的。
如今,她雖已嫁為人婦,憑借好脾氣和智慧,賢良淑德,盡善盡美,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
薛真初入公主府時,還有些拘謹。榮芳長公主,面容親切和善,立在府門口迎接。
薛真和琥珀,一同向這位長公主行了禮。
“榮芳姑母”昌平郡主嗓音柔軟,她的模樣稚嫩,還是一個小孩子家。
榮芳長公主神色慈愛,她伸手,摸了摸女童的腦袋。
薛真默默的打量榮芳長公主。
長公主的目光悲憫無聲,而又極緻溫柔,仿佛在說:“可憐的孩子。”
*
初夏,陽光清透。
薛真與琥珀,站在廊下,看昌平踮起腳,伸手去夠初開的一朵木槿。
忽有綠影掠過,昌平直挺挺的墜落在地。
下一瞬,她小臉皺巴巴的,極痛的哭出了聲。
昌平郡主白嫩的手心,此刻卻被刮破了皮,正往外滲血。
薛真面色大變。
那孔雀卻挑釁的看了薛真等人一眼,那枚鑲在發簪的瑪瑙透明得發亮。
琥珀捂着心口,顫顫的問,“怎麼......怎會憑空出現了一隻......孔雀?”
她的唇畔極白,似是被漂亮的綠孔雀吓得不輕。
薛真也不知為何,但瞧這孔雀品相佳,應當是府中人豢養的。
大姚京城人多,口味千奇百怪。若是養個寵物解悶,多半選擇貓犬,又或是養龜養蛇。
薛真沉默,還是很少見到有人養孔雀。
孔雀叼着那枚亮晶晶的發飾,歡喜的跑入了廊道深處。
“真真,它跑了!快追!”昌平郡主神色焦灼,急得直跺腳。
話語間,薛真不敢怠慢,忙和琥珀去追。
路上,孔雀跑得急,碰倒了手捧茶盞的家仆。
“哎呦——”家仆痛得五官擠在了一起,他揉了揉屁股,還沒從地上爬起,就見到兩個急沖沖的少女追來。
他認得,兩人是被燒了宮殿的倒黴郡主身邊的侍女。
“你們跑那麼急做什麼?小心地上的——”
“哐當——”回應他的,是碎瓷片撞擊鵝卵石的清脆聲響。
好嘛,這兩人壓根沒把他的善意提醒聽進去。
“不要傷害那隻孔雀!那是府裡的寶貝!”家仆在身後,努力扯破了嗓子,卻擔心兩人沒有聽進去。
孔雀昂首,尾羽掃過冰涼的青磚,隻留下一道明晃晃的翠影。
苦了薛真和琥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睜睜的,見那可惡孔雀,繞過影壁,轉過拱廊。
怎麼也捉不到。
薛真心塞,順手折一青枝,瞄準了那名貴的飛禽,隻想将它制得服帖。
可是,家仆提醒過她,不能随意傷害孔雀。
薛真悶悶的扔了細枝。
無可奈何之際,忽聽得一陣溫柔的笑聲。
是榮芳長公主!
薛真兩眼發亮,将她視作了救命稻草。
婦人的掌心,托的正是那支發飾。
她聲音歉疚,“這孽障專愛亮晶晶的物件,素來被本宮沖過頭,一時沒了分寸。”
方才,還嚣張跋扈得不可一世的綠孔雀,此刻異常乖順,腦袋垂得低低的。
就連翠綠金貴的羽毛,也收斂了幾分燦色。
府裡的人都知道,孔雀被自家公主寵得無法無天。
它啄傷了小公子的雀兒,氣得小公子已經兩個月沒再府裡住了。
廂房内,一股淡淡的藥香。
昌平郡主的手心,才塗了清涼的藥膏,“姑母,現在一點兒也不痛了。”
榮芳長公主将發簪插.回昌平郡主的發間。
尖銳的護甲,輕輕拂過女童雪白的耳垂。
“乖孩子,是姑母招待不周,這段日子,你先好好養傷。”
昌平郡主乖巧的點了點頭。
榮芳長公主怕她無聊,陪她一起去園中散心。
一池水清亮明淨,荷葉翠綠,蓮花含苞。
薛真盯着新荷,不由出了神。她隻覺心情極好,仿佛有了一縷生機似的。
無論如何,也扼殺不掉。
薛真注意到,腳下的青磚有幾隻螞蟻,正在搬運一小簇碎白的糖屑。
彼時,假山後,突然彈出了竹制水車,驚得鮮麗的錦鯉躍出水面。
昌平郡主一愣,呆呆的望着池水。
長公主撫掌而笑:“小昌平,這是姑母年輕時自制的水車,這麼多年一直在這裡。許是它想逗逗你,誰料好心辦了壞事。”
薛真輕笑。
這位長公主,說話甚是有趣。
這般笑鬧中,時間也踩上了輕盈飛速的竹水車。眨眼,半月已去。
這位愛笑的婦人,從薛真等人搬來,便對昌平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似乎,很喜歡這位小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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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初臨,盛京最大的酒樓——多景樓,來往貴客滔滔不絕。
某處雅間,正飄着暖熱的熏香。
青松屏風後,燭火明滅,内裡極盡靡靡。西域舞姬個個天姿國色,雪白的腳踝系了鮮紅的銀鈴,在柔弱的波斯毯上翩翩起舞。
高榻之上,兩名清俊的兒郎,身形孱弱消瘦。
一行舞姬見怪不怪。
盛京閨秀,不乏叛逆之輩,也有扮作男裝,來多景樓尋樂子的。
舞姬望着薛真和昌平郡主,眉心隻是一凝,便也沒說什麼。
隻是兩個小姑娘罷了。
最大的那位少女,年齡十四五歲,眼睛圓而亮,正定定的注視她。
似是有戒備心的。
舞姬讪讪的笑了笑,眼底卻劃過一絲掙紮,和......不忍。
這一刻,她甚至覺得主子有點兒卑鄙不要臉。
舞姬跳得不走心,薛真看得也沒興緻。
她透過窗紗,才驚覺天色已黯。
是時候回公主府了。
是的。
薛真和昌平郡主,偷偷撇開暗衛,溜出了府門。
至于琥珀,則被昌平留在了府中打掩護。
“若是姑母問了,你就說我睡着了,總之,一定要替我打掩護。”
琥珀被榮芳長公主發現,隻是早晚的問題。
薛真心中莫名不安。
一曲舞畢,舞姬的指甲刺進皮肉。
待擡眼之際,她已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
既然,奸商主子囑咐吩咐過了,那麼......一定要好好敲詐一筆!
舞姬上前,将澄澄的葡萄美酒,傾入了瑪瑙盞。
“兩位郎君,定是口渴了吧?”舞姬柔弱無骨,嗓音千嬌百媚,簡直撩撥了凡人心底最赤.裸的欲望。
薛真淡笑,刻意擺出一道男兒聲音。隻可惜,舞姬閱人無數,已然識破了兩人是女兒身。
“多謝娘子美意。實不相瞞,若是沾了酒腥,被家中父母知道,打斷了腿事小,不能繼續與娘子風流,才是天大的憾事。”薛真苦兮兮道,卻很幹脆的擋下了兩人面前的酒盞。
昌平心領神會,明白她是提醒自己不要喝。
舞姬掩唇輕笑,她捏住手帕,聲音細細的,“是妾身考慮不周,兩位公子初來乍到,我們多景樓,還有很多好玩的節目。”
好可惜。
差一點兒就喝了。
差一點兒就到手一百兩了。
舞姬目光柔柔,撒嬌似的剜了薛真一眼,心中卻罵了幾千遍。
“妾身向二位保證,絕對不沾酒腥!”
哼!
以為不喝酒就沒辦法了嘛?
她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