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很遠便聽見有匆忙的腳步聲,賈弋持着打磨片給坐榻扶手抛光,樹蔭下滿地狼藉,他揩去額間的汗珠,往前方望去。
一條花紋繁複的地毯,從屋門一路鋪到樹蔭底下,一大群人搬家似地扛着家具過來,不一會兒的功夫,樹蔭底下幾乎成了露天書房。趙景誠今日穿了件淡青色寬袍,神情淡漠,身後還跟着一長串伺候的人,仿佛皇帝出街。
賈弋莫名想笑,他也的确笑出了聲來。
趙景誠朝他望了一眼,踩着紅毯走了過來。他本不願張揚,可管家說昨日下雨,地上濕滑,怕他不慎摔着。
管家端上來一碗冰鎮的銀耳蓮子羹,趙景誠用勺浮動着碗裡的銀耳,白起縷縷飄起,先開了口:“梁長老的兒子昨日來找過我,說是他不信梁長老是失足掉水,認定有人謀害了他。”
賈弋的唇角上揚,擦幹淨手,也坐在趙景誠對面,讨了碗蓮子羹喝:“唔,梁長老上回拉攏了一幫人逼宮,當晚就溺亡了,我若是他兒子應該也會疑神疑鬼。”
“你覺得是神,還是鬼?”趙景誠淡道。
座椅很長,賈弋起身,故意挨着趙景誠坐,一雙圓溜溜的杏仁眼含着可人的笑意:“當然是鬼啊!我上回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有鬼找上梁長老了。”
趙景誠瓷勺碰上碗璧,發出輕響,他平淡地說:“我倒是害怕,這鬼殺了梁長老後,會找到我頭上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賈弋笑意更深。
趙景誠垂落眸:“可惜,我虧心事做得挺多。”
賈弋擰着眉頭,關切地看着他,沉吟:“家主若不放心,便找個人捉鬼吧。”
我就是來捉鬼的。
趙景誠用餘光打量賈弋,這人會笑會哭會鬧,言行舉止與活人沒有兩樣,這些是鬼很少擁有的情感,鬼即便是裝人,情感表露也會極為生硬。
趙景誠放落瓷碗,詢問賈弋是否記得他們小時候的事,賈弋時而高興地清晰描繪高中吵架,時而又記不清他們在湖中劃船,趙景誠落入水中的事。
賈弋當然記不起,因為這是趙景誠在現實生活中的經曆。
不過,除此之外,賈弋回憶起的每一件事,管家都挂着笑臉,連連附和說自己也記得。
賈弋好似真的陪伴着葉景誠度過無數個春秋,而非像趙景誠一樣,突然堕入陌生的世界,僅能靠猜扮演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