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索索的翻找聲中,突然傳來曲霖一聲驚呼,趙景誠加快腳步趕了過去,就發現曲霖捂着額頭蹲在地上,書架之間散落了一地的照片。
趙景誠的視線先一步落在照片上。
緊接着,曲霖也看見了那些照片,他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原地,張了張口,音調卻像初學者溜冰,不知道滑到了哪裡去了:“誠哥,這些是……”
是他。
不,是葉景誠。
趙景誠怔怔地蹲了下來,撿起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小學時期的趙景誠,一個人在天台吃着雪糕,僅看得見他的側臉,仰望着天空,那隻發梢下稚嫩的眼眸,卻是說不清的空洞。
拍照的人像是見不得光,總躲在角落裡拍攝,拍出來的照片經常是被牆壁擋住了一大半的。
而且角度很奇怪,拍照的人好像不執着于将被偷拍者拍得如何美,不像那群葉家的擁趸所聘請的攝像師,隻為記錄下葉家未來家主的不怒自威的形象。
而是捕捉着看書的葉景誠、散步的葉景誠、角落裡發呆的葉景誠、冷淡地看着世人的葉景誠等等,無一例外的是,照片裡的葉景誠好似一個誤入凡塵的精靈,與整個世界脫軌,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種異樣的情緒劃過心底,趙景誠捏着照片的指腹收緊。
“好奇怪,這裡頭明明就是誠哥,可是看氣質,卻一點都不像誠哥。”曲霖摩挲着幾張照片中,葉景誠的背影,想将那抹孤獨寡歡給擦拭掉,重新變成衆星捧月、風華絕代的葉景誠。
此話一出,趙景誠手抖了下。
确實不像葉景誠,他曾經為了扮演好葉景誠,大量閱覽葉景誠曾經的照片。
這人無論是在名利場上,亦或是在生活中,皆有着一種少年英雄的傲氣,雖然經常冷着臉收斂着鋒芒,可那些披星戴月的時光在他身上打磨抛光,他隻需坐在那裡,便令人忍不住心悅臣服于這位少年家主。
葉景誠也會感到孤獨,可那種孤獨,是帝王般高處不勝寒的寡意。
照片裡總冷冷地躲在人群外的葉景誠,反倒……
更像他。
大學以前的他。
想到這一層,趙景誠體會到了冷汗涔涔的感受,這個幻境裡,難道有人認識他?
何江華嗎?
可要想拍下數量如此龐大的照片,何江華至少要穿越到他讀幼兒園的時候,并且每日堅持不懈地選角度拍攝。
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判官,應該沒這麼變态和無聊吧。
趙景誠頭一回在心裡,為何江華說了句公道話。
反觀曲霖那頭,許是看見愛人從小到大的照片,即使選取地角度,像是在懷念另一個人,他仍然難以放下這些照片,指腹在那些青蔥孤獨的臉龐上摩挲,想要記下這些已經錯過了的歲月:“好嫉妒啊……我以前怎麼沒想到,拿相機拍下誠哥的盛世美顔呢?”
“曲家繼承人躲在男廁所,偷拍葉家少主,呵,這新聞足夠養活一個電視台了。”趙景誠冷淡道,抽走曲霖手裡的照片。
莫名其妙,這人手指在照片上亂摸時,他竟然有種錯覺,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撫摸着他的臉,訴說着壓抑中永恒無法說出口的愛意。
咦,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在曲霖戀戀不舍的目光下,趙景誠将照片攬到腳下,整合成一疊疊的,放回原本裝照片的木箱中。
在關上木箱時,一行遒勁飽滿的刻字蹦入眼簾:
此乃偷窺罪孽之人的物證,今日予以沒收,并懲罰有罪之人戴罪立功,成為我的耳朵,待日後我心情好時再歸還。
——葉景誠
誰是葉景誠的耳朵?
趙景誠猛然擡頭去看曲霖,那人由于他不給看小時候的照片,正生他的氣,黝黑的後腦勺對着他,不斷有抱怨之聲嗡嗡嗡地傳來。
曲霖應該沒看見這句話。
趙景誠踮起腳尖,把木箱子藏在書櫃的最裡端,又從書櫃之後的牆壁扣了一手牆灰,而後帶着曲霖回到了書桌前,管家的魂體還靜靜地挂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