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的人面蛇身青銅像将油燈舉至頭頂,接觸到外界空氣的那一刻,油燈裡忽然滾出兩個火紅的鐵球,順着鐵制的軌道,點燃一盞盞挂于牆壁上的油燈。
光亮一路深入地道内部,仿佛岸邊的燈塔,呼喚着遊船過來。
這是……讓他進去?
趙景誠轉過頭一看,管家正歪頭望着地道内,耳朵貼着萎縮的肩頭,忽然,管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緩緩飄向地道,半透明的身體泛着陰森的光暈。
管家沒有停留,而是不斷往地道深處飄去。
情況緊急,趙景誠看了眼曲霖,那人正蹲着眺望地道内部。
曲霖面上複雜深色一閃而過,說:“誠哥,你在葉府每天過得是什麼日子,竟然在寝房裡挖了條地道,是以備内亂的時候逃生嗎?”
趙景誠如鲠在喉,艱難地點頭:“……嗯。”
“古人常誇‘天子死社稷’,誠哥面對家破人亡,竟然隻想着逃跑。”曲霖垂下鴉睫,有流光在睫毛上閃動,“誠哥,我有點想鄙視你,可以嗎?”
“咳。”趙景誠抻長了手,一巴掌拍上毛茸茸的後腦勺,“我是你誠哥,誠哥做什麼都是對的。”
曲霖一聲哀苦,眼眶裡卻蓄着笑意:“哦。”
趙景誠默默在心底鄙視了下葉景誠。
*
地道裡通風系統較完善,進入後,牆壁上的油燈火苗搖曳着,将趙景誠和曲霖拽出長長的兩條影子,有些幹燥的牆壁剝落下灰塵,趙景誠捂着鼻子咳了兩聲,立即引來曲霖的關注。
曲霖頗有些猶豫,虎背熊腰的身材行走于地道内,時不時會碰上身旁人的手臂,擁擠局促極了。他插在兜裡的手摩挲着指腹,終于還是下狠心,問了句:“誠哥,我現在畢竟是曲家家主,這是誠哥特意留的逃生之路,我進入這裡有些不合宜。”
也不知地道往哪裡開了出口,竟傳進來幾聲狼嚎,聽得人汗毛倒立。
曲霖嘴上這般說,手指偶爾碰上他指尖時,往掌心裡輕輕撓了下,明顯是開心的迹象。
誠哥毫不遮掩地将逃生通道暴露給他,分明是對他的信任,悟出這一點,曲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情動,在狹窄的通道内,又忍不住往趙景誠那邊靠了點,孩子氣地手肘相互貼着走路。
趙景誠的神識從剪紙人中抽回一絲,由于大部分注意力散在外頭,他略有些呆滞怔神地盯着曲霖:“那邊的牆壁是有問題嗎?”
曲霖眸光一閃,颔首:“嗯,很涼。”
可能是管家留下的陰氣,趙景誠心裡想着,将人往自己這邊又扯進了些。
地道不像個逃生通道,它彎彎繞繞形成網狀的道路系統,如同兒童玩的地下迷宮,暗中送出去的剪紙人,正追着管家留下的陰氣,不斷朝着迷宮的中心深入。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眼前終于出現了一扇古典的門,精工雕刻的花紋猶如一道曆史的密碼鎖,等待着遙遠的來者解開秘密。
這座像迷宮般的地道,中心處是一間書房,牆壁是古典優雅的綠白配色,一張漆紅的書桌旁側,射燈照出高級光影,老式黑膠留聲機卡在某個音節上。
趙景誠走過去,趕緊利落地擡起留聲機的唱臂,尖端破損的唱針離開黑膠唱片後,刺耳的聲音終于消停了,書房重新陷入甯靜中。
趙景誠擡眼,看見管家的魂體浮于書桌背後,如同生前服侍着那位少年家主一般。
一隻手撿起書桌上拆封的信件,曲霖的指尖輕輕地展開信紙,在即将看見信紙上内容的前一刻,他忽然将信紙遞給了趙景誠,笑道:“差點忘了,這間書房是誠哥的。”
趙景誠垂眸落在沾灰的信紙上,這條地道連接着葉景誠的寝房,地道裡的書房自然屬于葉景誠。他接過信紙,一字不落地把信上内容都讀了一遍。
信上沒有寫什麼要緊的事,是葉景誠囑咐賈弋,他将在月老廟與曲霖見面,讓賈弋帶人在外部接應。
也就是趙景誠進入這個幻境之時,前不久發生的事。
管家看着趙景誠手裡的信紙,翻白的鬼眼中竟流露出一絲柔情,好似看見了什麼值得高興之事。
鬼一般會在生前記憶最深刻之處徘徊,最後看回一眼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刻。難道管家覺得這輩子最美好的事,就是看見他和曲霖約會?
明明他回葉家後,家主之位一直面臨生死危機,就是因為管家殺了梁長老。
曲霖看着趙景誠不斷變化的表情,欲言又止。
趙景誠安撫他,說自己沒有發瘋,隻是見到鬼了而已,曲霖的面部表情更加難以言喻了。
趙景誠又将信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仍舊沒發現什麼新的内容,他無奈地将信紙放在桌上,指使曲霖取來可以充當碗的器皿,自己則在屋内尋找可以替代米的玩意。
和鬼眼神交流還是比較困難,他打算施展“問米”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