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蝕和男子動用土遁術,将裴郁包裹住,兩人一獸在一個防禦罩裡,向着山體深處而去。
穿過白骨遍地的山地,男子突然停下,道:“有人。”
“我去看看!”
“你去?”男子不解。
裴郁得意道:“元神出竅。”
那男子一愣,裴郁啧了一聲,道:“我醒了有幾日,所以都清楚,你也别害羞。”
男子瞬間恢複慣有的冰冷,他平日氣質清冷如空谷幽蘭,此刻越發冰寒徹骨。
看起來倒是一派正經,和床上的火熱判若兩人。
裴郁勾起唇角笑了下,元神迅速飄了進去,前方是個方形空洞,四壁均有一盞長眠燈,中央停放着一口金棺,邊沿隐隐有白氣外溢,有兩個人守在那裡。
“天助我天宗教衆!”灰袍中年人神情無比激動。
“此屍我守了十年,成敗在此一舉,隻要能煉制成天人傀,你我二人功不可沒,回去之後宗門必有重賞!”
“副宗主用心了。”蹲在地上擺弄一應招魂煉傀器物的老者樣貌清癯,面帶笑意。
裴郁見了這老者,忍不住又想啧一聲。
副宗主不認識,但這老頭,他熟得很。
濯塵子,世間首屈一指的高階傀儡師,老熟人了。
看到他,裴郁就有種穩了的踏實之感,畢竟作為手下敗将,這位老者給他“貢獻”了不少靈傀。
但這位同道一向自命清高,喜歡獨來獨往,怎會和“天宗”攪和到一起?
天宗,裴郁第三次聽到這個勢力,第一次是死的時候,杜恒臣和一夥人聯手斬殺了他,那夥人便來自天宗。
第二次是坑了的原書後面,以一句大綱結尾——“在杜恒臣的暗中推助下,天宗覆滅了天府,成了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勢力,杜恒臣也成了第二任天宗之主。”
至于第一任天宗之主是誰,原書沒寫。
這個宗門,不安分啊。
副宗主迫不及待地搓手道:“大師,快開始吧。”
“不急。”濯塵子一臉高深莫測地摸了摸胡須,就是鼻下發白的胡須在微微顫抖。
要不是天宗以天人傀為誘,他豈會加入這勢力。
隻要擁有了天人傀,他便是世間第一的傀儡師。
世人皆知挽清尊者仗着天靈傀橫行于世,乃是天下最強大的傀儡師,而這人因為傀儡術一路順暢登峰造極,甚至不屑領傀儡師身份,讓傀儡師一脈的人幾番嘔血。
而今若有了天人傀,他的實力和名望将在挽清尊者之上!死後依舊被吹捧十七年的裴郁,終将徹底成為過去。
想到這人,濯塵子簡直渾身不暢,當初他被對方薅走了多少靈傀,世人隻知他傀儡術天下第二,卻不知他的苦。
今後總算要徹底翻身!
副宗主以拳錘掌,在古棺前來回踱步:“一大宗門的崛起,都是建立在屍骨之上。金魂古屍的消息傳出去,其他勢力來人衆多,都是天人傀的磨刀石,一旦我天宗煉化天人傀的消息傳出去,必能讓我天宗聲名大噪!”
金棺微微震顫,濯塵子立刻來到棺材旁邊,拘來溢出的白霧,沒有半分屍臭,隻有離奇的異香。他按捺住激動和期盼,擡手伸至金棺邊沿,猛地一掀開。
白氣溢散,躺在金棺中的人,身上錦衣華服千年不腐,肌膚瑩白,臉頰凹陷,乃是一個面容瘦削的男子,能看到印堂上覆蓋的一層金光,在昏暗的空穴中顯得格外明亮。
金魂古屍!裴郁一眼就看上了。
濯塵子拿出一粒金丹來,塞進金魂古屍的口中。
還還魂丹,金品!裴郁什麼都沒準備,對方都給他準備好了。
這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裴郁迫不及待元神歸體,掐出一滴粘稠的血,這血隻有一丁點生機,但對裴郁來說也足夠了。
暗血懸浮在靈力之中,繁複的紋路在血液中交織成型,那些穿梭的光線将血迹盡數吞噬,細線染上赤紅,凝成宛如實質的絲線。
裴郁體内靈力被抽空,徹骨的寒攫住了他的所有感官,男子拉住了他的手,無聲地給他灌入陽氣。
裴郁混沌的意識逐漸回籠。
“還請神醫幫忙把裡頭的燈滅了,”裴郁又道,“古屍複蘇時都有異動,他們也沒法确信是人為。”
男子這次無需他三請四催,直接擡手一揚,靈力環繞四壁一圈,壁燈倏然碎裂。
這人修為果然了得!裴郁的眼皮不動聲色地跳了下。
“什麼人!?”天宗副宗主怒喝出聲。
果然,濯塵子忍着脾氣:“古屍複蘇異動頻出,爆碎晶石也時有發生,還是收斂靈力,以免讓這古屍吸了殘靈,生了靈智,我等功虧一篑不說,還可能會有危險。”
畢竟金魂古屍生前本就是上古大能,肉身非常人能及,一旦生靈智,必定會大殺四方,他們離得如此之近,必定首當其沖。
副宗主不得不耐着性子又坐下,警惕地看着周圍,生怕出什麼變故。
裴郁掌中鮮血化作的細絲,直接穿過石壁,悄無聲息地沿着地下向着棺材邊遊去。
濯塵子恰好轉了過來,裴郁迅速令血魂絲線緊貼地面,濯塵子拿出傀儡印來給金魂古屍烙印傀儡印記,始終圍繞着棺材,目光一直在古屍身上,裴郁找不到機會,眼看着傀儡印要打完了,他的神情些許緊繃。
終于,濯塵子彎腰去取另一件煉傀器,裴郁毫不遲疑,血魂引在地下一躍而起,沿着金棺邊沿,鑽入古屍頭發之中,借着眉心金光的遮掩,徑直落入古屍燦金色印堂之中。
刹那間,古屍血光大盛。
“怎麼回事?”副宗主立即上前。
“莫大驚小怪,”濯塵子不悅,他需要凝神打入傀儡印記,再用傀儡法器敲遍全身,錘入傀儡紋,這是他頭一次直面這種品級的古屍,其中任何異變都很正常,冷淡地道,“副宗主看着就行。”
裴郁對這老頭越發滿意,随着血絲入主古屍識海,金蝕背上,裴郁眉心出現了一個金色火焰印記。
裴郁心念一動,絲線波動了魂火一下,那古屍直接坐了起來,手臂猛地揮動,可怖的威勢席卷而出。
濯塵子一錘下去,副宗主忙道:“小心别傷了傀儡。”
濯塵子黑着臉,這可是金魂古屍,傷了他都不可能傷了傀儡:“快成了,副宗主快動手穩住此屍,等到傀儡印記打進去,就大功告成!”
濯塵子用的傀儡術,還是從古老秘術中演變的法子。
複雜的傀儡紋經過曆代傀儡師大能的改良,已經變得簡易,隻需對着一具屍骸,在其四肢百骸,五髒六腑,打入一百二十八道,或者兩百五十六,甚至五百二十道傀儡印記,就能馴化一道古屍。
這種法子古老而有效,隻是耗費時間很長,尤其是越高階的古屍,耗時就越長,而高階古屍在複蘇和生靈智之間的時間極短,有時候根本來不及。
傀儡印打少了,古屍突然屍變,許多傀儡師就死在了這道坎上。
裴郁玩傀儡術之初,用過幾次後,實在看不上眼,就想了個其他法子。
傀儡之所以能活動,是因為有本能,代表本能的魂火重燃,若是用魂語直接與魂火溝通,在魂火中打入印記,就能一次性烙印傀儡印,成功率大大提升。
“弄完了,可以出去了。”裴郁回到肉身,哪怕靈力耗盡身體極寒,但他心情很好。
金蝕載着他原路返回,尋了個無人的僻靜之地,匍匐着,好讓背上的裴郁躺得舒服些。
男子擡手在裴郁頭頂上方,頓了一會,才緩緩移到他手腕處,周圍厚重的陰氣朝他聚集,雄渾的陽氣順着脈搏,盡數灌入裴郁體内。
男子的身體踉跄了步,陰氣潰散,鮮血湧上喉頭,溢出嘴角,他握緊裴郁的手,眼裡露出一絲痛苦。
金蝕冷冷地看着他,内心半點波動也無。
男子擦了下嘴角的鮮血,目光還是死水般平靜無波,面上像是附着着終年不化的冰雪,但他的手卻是暖的。
金蝕護主道:“松手,少占我主人便宜。”
裴郁的手腕被捏緊,對方的拇指指腹摩挲着他手腕内側的嫩肉,男子眼眸越發暗沉,像是沉着漫天的風雪。
金蝕正要發毛,但地面開始震顫。
堆積成山的屍骸滑落,腐屍氣息滾滾而來,周圍不少勢力之人朝着震源處聚集。
山搖地動,屍山像是被頂起,無數屍骨滾落而下。
“怎麼回事!”
“古屍生了靈智?還是有人煉制成功了?”
地面之上的各門派修士甚至連金魂古屍在哪兒都還不知道!
緊接着一束金光自地下升起,偌大的屍山被開了一個洞。
一尊身着古袍的瘦削男子,自洞下升至高空,他臉頰凹陷,面容清美卻蒼白僵硬,衣袂随風擺動,眼眸空洞無光,好似承載了死亡。
“是古屍!”見了他的人瞬間不寒而栗。
這是成傀了還是生了靈智,如果是前者,此番白來,可若是後者,隻能聯手将這禍世的禍患徹底誅殺。
林中,杜恒臣擡起眼來。
不遠處,兩道人影從地下鑽出,正是那天宗副宗主和濯塵子,隻是這兩人滿身泥土,身上抓痕遍布。
濯塵子顧不上狼狽,興奮得手舞足蹈:“天人傀,我煉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