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丫頭可不是個普通女子,她身上有着這個時代沒有的自由與尊重。你說一個成熟的女人會看上你這樣的毛都沒長齊的半大小子嗎?”
他又苦口婆心地列舉了幾件事,讓少年哀莫大于心死。
陳雪回來時,張白清頹廢地攤在椅子上,一臉呆滞,還以為是他舍不得自己,便出聲安慰:“師兄,你玩鬼滅之刃的時候注意點,别傷着自己。”
她把信紙裝回信封,将上面的地址默念記入心中,目光轉向了正在喝茶的向相。
“師父,勞煩您寫一封書信說明原委,這樣我去池風樓也好有個憑證。”
向相不動聲色地朝張白清努嘴,少年的眸色又晦暗幾分,沉默地将地上的重劍重新背到身後。
“師妹,我現在配不上你,不代表我以後配不上你,你等着我成長為驚天動地的男子漢再來尋你。”
四個字,是三個字,而三個字,卻是四個字。你說的分明是漢字,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啊?
她拿到手寫信後拜别了二人,購買了要用的物品後,正式踏上了去京城的旅途。
“是這,沒錯啊。”
陳雪舉着火把,領着林聽骨尋找夜晚落腳的地方。他們一路上風塵仆仆,路上隻遇見了一個操着方言的農民,按照他所說,這裡應該會有客棧供人歇腳。
一個荒蕪的城鎮展現在眼前,到處是被火燒過的痕迹。
燒成炭殼的屋架斜插在地,恍若巨獸折斷的肋骨。燒成黑炭的枯樹上生長着幾棵綠芽,讓死氣沉沉的小鎮透出些詭異的生機。
“你是來住店的吧?”
一個小女孩笑嘻嘻地玩弄着撥浪鼓走近,小手指了指林聽骨,“你看起來很餓的樣子,不如去我們家吃點東西吧?”
怎麼回事,她像是看不見自己?
陳雪呼吸一滞僵在原地,悄悄拉了拉男人的衣袖。
“你們這些外來人真是奇怪,怎麼用頭走路?”
女孩頭腳上下颠倒,空洞的大眼睛裡寫滿了對他們的好奇,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恐怖。她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對,分明是自己在用頭走路,發出沉重的撞擊聲。
“這裡是午夜的清晨,達黑白之站,即離别之時。”
“外面的世界很恐怖的,會有怪物出沒哦。”
林聽骨不明分說地牽上了她的手,主動邁出了步伐。他臨立風中,衣袂翻飛,豐姿如玉,單看背影仿若仙人。
“她好。外面,危險。”
陳雪見他這麼說,也跟着走了進去。
一切發生着新的變化,燒成黑炭的建築正在火焰中修複,枯樹的枝條以飛快的速度抽出新葉,女孩的身子也倒轉起來,眨眼間變成了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原本是布滿星星的黑夜,可月亮落下,太陽升起,竟然真的變成了白天。
陳雪反複搓手指關節緩解緊張,林聽骨像安撫小孩似的揉揉她的手心。
“别怕,我在。”
陽光瞬間刺眼起來,她蓦然覺得有無數螞蟻在身上啃食,像一把大火燃燒在五髒六腑間,蒼白的皮膚逐漸透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散。
林聽骨拉着她躲在了附近的陰影裡,迅速地喂給她一顆不知哪裡來的糖果,她的身體才逐漸恢複了原狀,不再變得透明。
那顆糖化開就像雪一般無味,她心想這小子還能自帶冰箱技能?
“小心太陽,你現在是鬼。”
少女的睫毛顫抖起來,她低着頭死死拽着他的衣帶,努力接受着離奇的現實。
“你的意思是,我踏入了這個城鎮後,我變成了鬼,而你變成了人,所以那個女孩看不見我,他隻能看見你?”
“嗯。”
林聽骨托着她的腰,鞋跟在地上不停地摩擦,碾出的痕迹像殘月的輪廓。他烏發如墨,唇色殷紅,長睫下是一雙深邃的眼,透着不可亵渎的矜貴。
“你要不要,我給你渡陽氣,能讓你不難受。”
這貨來到這裡說話都變利索了。
男人腰背挺直,不卑不亢,如蘭枝玉樹般擋住了外面的光亮,留下陰影供她休息。
陳雪搖搖頭拒絕了,既然要捉鬼,就得先變成鬼才能更好的理解他們。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了解這個世界,她總覺得,要回家與這些鬼怪脫不了幹系。
林聽骨點頭,依舊乖巧地聽從她的所有吩咐。
“你去開個房間,我就呆在屋子裡。”
她将一袋銀子遞給他,縮在一片陰暗裡目送着他走遠。
幾分鐘之後他過來接她。陳雪牽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跳在陽光斑駁的陰影處,就這樣上了樓。
“你就開了一間房?”
“也對,你就一個人,開兩間房才奇怪。”
林聽骨像一堵移動的牆,緊緊貼在陳雪身邊。她本就因為身上黏膩的濕汗而感到不舒服,眼下見了他又靠得這般近,心生不快。
“你去叫一桶熱水,我洗完你再洗,我給你帶衣服了。”
男人守在門口,乖乖地等陳雪叫她。
“叔叔,不是說去我家做客嗎?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
老人步履蹒跚還拄着拐棍,滿臉的皺紋下是一雙清澈的眼。年邁與稚嫩在她的臉上輪番上演,顯得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