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太适合當心理醫生。”對面的男人冷哼一聲，下了定論。

顔開在心裡歎了口氣，敷衍地嗯了兩聲。

這人還不依不饒：“做我們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跟患者共情，你要冷漠一些，才能保證自己的不受影響。”

他越說越來勁：“我記得你之前被A市第一人民醫院辭退 就要因為……”

“胡醫生。”顔開突然擡眼，唇角輕輕勾起，保持着基本的禮貌，眼裡卻是少見的冷漠，“你該下班了。”

這位姓胡的醫生是他們心理科的副主任，時常喜歡在其他人面前侃侃而談，強行灌輸自己的觀念——顔開隻是個主治醫師，平常遇到他吹牛向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胡主任擡表看了看時間，哦了一聲，轉身離開。走之前，還不忘跟顔開說一句：“你就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顔開呵呵一笑。

那胡醫生自讨沒趣，嘟嘟囔囔離開了。

顔開工作的怡康醫院是一家私人醫院，近些年來，S市私人醫院如雨後春筍，大家有了更多選擇，來怡康的人便少了。

顔開估計，這醫院也沒幾天活頭了。

她原本是A市頂尖學校的心理碩士，畢業後直接進了A市最好的醫院工作，隻是後來遇到了一些事情不得不離開那裡。

醫院繁忙對顔開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她在家鄉的人民醫院裡待了一段時間——那裡事又多人又不好惹，不過短短幾個月，顔開就不樂意在那邊待着，又來到了S市，特意挑了個生意慘淡的醫院摸魚。

手機亮了一下，顔開垂眸看去。

［媽媽］：今年不回來過年的話，記得多買點吃的，年夜飯要多做點菜，好好對自己，不要再把身體搞垮了。

她沉默了片刻，回了句好的。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天還亮着。一旁同是心理科的女醫生賈欣湊過來跟她并肩走着：“胡老八又來找你了？”

顔開嗯了一聲：“無非就是過來吹牛。”

賈欣笑了起來，笑完了之後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再忍兩天，等他走了就好了。”

怡□□意慘淡，工資倒還是勉強正常發，但明顯撐不了太久，上頭老闆早就有意将醫院賣出去了，聽說已經被另一個老闆接手——好像是個畢業沒多久的女老闆。

底下的員工也就隻能朦朦胧胧知道個大概，但這點大概就已經讓很多人心生退意，不少員工都在請辭。

賈欣同樣。她側目看向顔開：“等過完年來，咱們醫院的員工應該就走的差不多了，我也會離開。”

顔開點點頭，沒說什麼。

賈欣卻顯得有些着急：“你呢？你到現在都沒有找下家嗎？”

“沒什麼好找的，醫院不是還在嗎？”顔開神色不變，顯得有些淡漠，“女老闆也挺好，說不定能讓醫院起死回生呢。”

賈欣癟癟嘴，明顯是不太認同：“據說剛畢業沒兩年诶，說不定是什麼富二代想接手玩玩，要不你還是也趕緊離開吧。”

知道她是好心，顔開笑笑沒反駁：“不是要去跨年嗎？快走吧。”

S市總是很熱鬧，夜裡燈紅酒綠，哪怕過年離開了一大批人。

顔開物欲不高，手裡不缺什麼錢，兩人去了江邊的一家飯店吃年夜飯。

落地窗外霓虹燈閃爍，江面被五彩的燈光照得粼粼。

“說起來，我不回去是因為家太遠了，”賈欣倒了點小酒，“你家在哪？我記得好像離得不遠吧？”

顔開沒說具體信息，隻是安靜地将酒杯推了回去：“我不喝酒。”

說完，她又接着道：“這邊過年好玩嘛。”

賈欣笑了：“那确實。S市啊，紙醉金迷不夜城。”

她晃了晃酒杯。

顔開垂眸笑了笑，餘光掃到不遠處一行人在桌子旁坐下。

背對着她的男人一身黑色的大衣，動作間，耳垂上一道亮光晃過。

顔開下意識看了過去。

即使隻看到了背面，也能看出這是個帥哥，寬肩窄腰，側臉露出了一小半出來，清晰的下颚線利落幹脆。

“顔開？”賈欣的聲音将她喚了回來，她笑道：“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顔開沒想到入迷這個詞還能用在自己身上，下意識道：“看到個男人，跟我前男友……”

她險些咬到舌尖，趕緊閉了嘴。

“你還有前男友？”不怪賈欣驚訝，隻是顔開不常談論自己的事情。

賈欣跟她關系不錯，相處起來也是格外舒服，但她總覺得顔開周圍有一層透明的薄膜，怎麼都看不透這個人。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話題多半是繞不過去了，顔開抿唇，謹慎地透露了一星半點：“隻是有點像。”

“真的？哪個啊，說不定就是呢——”賈欣轉頭想順着顔開剛剛的方向看去，被她叫住。

“别了，被别人發現，顯得不禮貌。”顔開輕聲道。

她垂下眸去，天花闆銀白的燈光灑落下來，襯得她一身破碎。

賈欣潛意識覺得顔開不願談這事，不再追問：“試試這個焗蟹鬥，挺好吃的。”

“好。”顔開應了一聲，不再看向遠處的男人。

兩人聊着天，吃完飯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顔開起身：“我去下洗手間。”

飯店裝潢精美，地毯厚厚的，走在上面幾乎聽不見腳步聲。

顔開關掉水龍頭，抽出紙巾擦手，目光在鏡中停了幾秒。

鏡子裡是一張漂亮到極緻的臉——眼睛明亮，睫毛長而翹，鼻梁優越，唇形流暢。在這樣精緻的五官下，就連側耳翹起的發絲都顯得不同尋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