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egan雙手穩穩握着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瞥見Nikto和Y/N在休息區的身影。
Nikto的手指靈活地轉動着魔方,三色迷彩的方塊在他掌間飛速旋轉,每次都能在眨眼間将混亂的色塊歸位。
Y/N睜大眼睛,微微張開嘴,Nikto就故意打亂重來,而她每次都會露出同樣驚訝的表情。兩人就這樣沉默地重複着這個簡單的遊戲。
隻有魔方轉動的咔嗒聲在車廂裡規律地響着。
小女孩坐在副駕駛,瞥了眼後座又斜眼瞅了瞅Keegan,忍不住撇撇嘴,她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不争不搶的态度。
Keegan餘光掃到小女孩的表情,喉間溢出一聲低沉的輕笑。他單手轉動方向盤,另一隻手敲了敲手腕上戰術手表的表盤。
“還不是時候。”
Price那輛裝甲車徹底沒油了,隻能靠房車在前方拖行。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拖拽的重量讓房車的油耗飙升,他們必須盡快找到加油站。
可系統從昨天開始就徹底失靈了。衛星信号消失,導航上一片死寂。情況比他們預想的還要糟。
Price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沙啞卻沉穩。“前方廢墟,暫時駐紮。”
車輛緩緩駛入一片荒廢的野地。Keegan轉身看向車内的Y/N和小女孩。
“待在車上,别出來。”
他和Nikto跳下車,與其他隊員迅速分散。外面很快傳來腳步聲,風聲,以及刀刃切入腐肉的悶響。
沒有槍聲,他們選擇了最安靜的清理方式。
不知過了多久,車門被拉開。Keegan站在外面,作戰服上濺滿暗沉的血迹。
他沒有上車,隻是側身讓開,像是不願染髒車廂,聲音裡帶着一絲疲憊。
“幹淨了,下來吧。”
所有人都疲憊不堪。早在遇見Y/N之前,他們就已經連續多日沒有好好休息。
而現在更要時刻繃緊神經,因為Y/N如今隻是個毫無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此刻,四周終于安靜下來。異變體被清理幹淨,橫七豎八地倒在遠處。
衆人直接坐在堅硬的地面上,在車裡睡覺太危險,密閉的空間會削弱他們對危險的感知。
他們也不讓Y/N單獨回到車上。即便那裡更舒适,但沒人敢冒險讓她離開視線。
Krueger靠在一側廢墟牆角,閉目養神,Konig強撐着睡意,木倉不離手。
夜風掠過荒野,卷起幾片枯葉。在這短暫的甯靜中,漸漸地,廢墟間響起男人們沉重而均勻的鼾聲,這是多日來他們第一次真正入睡。
小女孩和Y/N肩并肩坐在篝火旁,分享着從超市搜刮來的膨化食品,拿着根樹枝在地上玩你畫我猜。
二十米開外的斷牆邊,Ghost掀起骷髅面罩的下沿,煙頭的紅光在嘴角明滅。
Price站在他身側,雪茄的灰白煙霧與夜色交融。
“我們之後該怎麼走,你想好了嗎,Boss。”
Ghost的聲音罕見地褪去沉悶,清晰鋒利。這種毫無僞裝的說話方式,他隻會在Price面前展現。
Price彈了彈雪茄,火星濺落在軍靴旁。
“上面的人早就消失了,在給我們下達保護他們撤離前,他們就早撤離了。”
煙圈緩緩擴散,“所以問我計劃?老實說,Ghost,我隻有個瘋狂的想法。”
Ghost深吸完最後一口煙,面具扣回臉上時發出聲響。骷髅眼洞後的目光穿過夜幕,鎖定那個正在火堆旁,跟着小女孩折紙飛機的女人。
“那就幹。”
面罩下傳來低啞的嗡鳴,他拉動木倉栓的咔嗒聲成了最好的宣誓。
小女孩終究抵不過困意,蜷縮在篝火旁睡着了。Y/N獨自坐在生鏽的鐵桶邊,将身上唯一件外套蓋在了小女孩身上。
她機械地往嘴裡塞着零食,卻止不住被夜風吹得發抖。迷迷糊糊就往身旁的熱源靠去,額頭抵上某個堅實的物體。
Merrick睜開眼,垂眸看了看這個往自己腿邊蹭的女人,撐起半邊身子低聲道。
“冷就去找Keegan,那家夥渾身跟燒着的炭似的。”
Y/N揉着眼睛搖搖晃晃站起來。Merrick正要重新躺下,忽然對上一雙冰冷的視線。
Nikto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在跳動的火光中像條蓄勢待發的毒蛇,瞳孔裡凝着殺意。
Merrick嗤笑一聲,故意背對着他躺下。
Y/N輕手輕腳地摸上建築二樓,在Keegan狙擊位的陰影裡坐下。
他原本正倚着承重梁假寐,身旁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卻讓他瞬間驚醒。
匕首出鞘劃出半弧,刀尖在距離Y/N咽喉五厘米處急刹。
面罩下的呼吸明顯滞了一瞬。Keegan收刀時手套擦過刀面,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
“不能這樣靠近,”他聲音壓得極低,喉結滾動着咽下後怕,“萬一我沒收住刀?”
“我冷。他說來找你。”Y/N往他身邊擠了擠,說着指了指一樓的Merrick。
Keegan扯下自己浸着體溫的戰術手套,握住Y/N的手時眉頭立刻擰緊,那指尖涼得像冰棱。
他不由分說地将手套套在她手上,過大的尺寸讓她的手指顯得格外纖細,活像戴着對防爆拆彈用的防護手套。
Y/N晃了晃被包裹得圓鼓鼓的雙手,發現Keegan面罩下的眼神突然軟化,甚至透出幾分罕見的笑意。
她趁機又往他懷裡蹭了半寸,鼻尖碰到他作戰服下透出的體溫時,忍不住輕歎一聲。
這種刺骨的寒冷對她而言實在太陌生了,曾經的她哪需要擔心夜風與低溫?
Y/N望着被戰術手套包裹的雙手,突然意識到人類的軀體竟是如此脆弱。
會因寒冷顫抖,會被刀刃輕易劃開,連加油站那群渣滓的劣質子彈都能造成永久傷害。
那些超市裡的女人,那些被迫誘騙路人的年輕人,都隻是在生存本能驅使下的可憐蟲。
她轉頭看向Keegan被夜風吹拂的面罩,又透過裂縫瞥見樓下警戒的男人們,還有熟睡的小女孩。
這些守護在她身邊的強者,究竟經曆過多少血肉橫飛的厮殺,才磨砺出如今鋼筋鐵骨般的生存能力。
那個本該在校園裡玩耍的孩子,又被迫咽下過多少殘酷現實,才練就了從屍首上拔箭的狠絕。
夜風卷着火星掠過她的睫毛,人類體溫的暖意正從手套纖維裡慢慢滲透進來。
這是她成為人類後,第一次真正理解“強大”背後沉甸甸的重量。
Y/N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如果自己永遠變不回原來的樣子,要怎麼辦?
要怎麼給予他們永生。要怎麼像從前那樣保護他們,怎麼讓他們的傷口愈合如初。
鼻腔裡突然湧起一陣酸澀,像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爬,一路鑽到眼眶裡。她茫然地眨着眼,直到溫熱的液體劃過臉頰,才驚覺自己竟然在哭。
一雙手突然捧住她的臉。Keegan不知何時已坐直了身體,面罩下的眼睛罕見地流露出慌亂。
他見過Y/N流血,見過她化作血肉模糊的樣子,見過她因劇痛而生理性流淚。
卻從未見過她像現在這樣,咬着下唇,眼淚無聲地往下掉,像個迷路的孩子般委屈。
“Hey.…”他的拇指擦過她濕漉漉的臉頰,手指蹭得皮膚微微發紅。
這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男人,此刻卻像個新兵一樣手足無措。
Y/N的淚珠正巧落在他虎口的舊疤上。Keegan像被燙到般顫了顫,卻收攏五指将她潮濕的臉頰整個包進掌心。
“怎麼了,Lass。跟我說說,沒事的。”
Y/N不說話,她雖然很難過,但又有點驚奇自己現在的情緒和眼淚,她伸出舌頭舔了舔落下的淚水。
“鹹的。像海水一樣。”
Keegan沒有再追問,指腹輕輕蹭過她濕潤的唇角。
“是啊,是鹹的。”他低聲道。
Y/N抓住他的衣領,整個人蜷進他懷裡,聲音悶在他頸間。
“我不想像現在這樣。我還有一個,那應該叫什麼,對,夢想。我還有一個夢想。”
Keegan收緊手臂,戰術外套裹住她單薄的身軀,讓她靠在自己頸窩。
“嗯?”他輕聲問,喉結擦過她的發絲。
“我想讓你們都永生。”
Keegan的身體驟然僵硬。他猛地撐起Y/N的肩膀,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