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她難道想讓他們吞食她嗎,不,絕不可能。
“為什麼?”他的聲音發緊,“Y/N,為什麼這麼想?”
她捧住他的臉,額頭抵上他的,鼻尖幾乎相觸。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近在咫尺,Y/N希望這樣能把自己的念頭刻進他的靈魂。
而在這棟廢墟的建築裡,樓下的男人們其實在聽見動靜時早已清醒。
“因為我不會死。”她的呼吸拂過他的嘴唇,“我活了太久,久到忘記了很多事,很多人.…但偶爾會感覺到,那些被遺忘的痛苦。”
“…..Y/N…”
“我不想忘記你們.…我害怕,我再剩下我自己一個….或者…如果我能死…..”
“Hey….hey..hey,夠了,Lass,别說了….”
Keegan打斷她,将她重新按回胸口,手掌緊緊護住她的後腦。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撞碎肋骨。
月光在廢墟中流淌,像一泓凝固的眼淚。男人們沉默的姿态,構成了對永生最殘酷的注解。
Ghost的手指深深掐入匕首柄部的刻痕,那些記錄着每一次任務死亡人數的刻痕。現在他終于明白,她的靈魂上該有多少道這樣的刻痕,才能出現那日所見的眼神。
他盯着牆上斑駁的血迹,突然意識到這些痕迹終将消失,就像他終将被遺忘。
而她要承受的,是看着這些痕迹一次次出現又消失,直到連“遺忘”本身都被遺忘。
Konig那雙藍瑩瑩的眼睛,此刻為想象不出百年千年的孤獨而顫抖。連呼吸都帶着鹹澀的水汽。
他在為另一個靈魂無法死去而心碎。他覺得自己像是完全被按在了海底。
就像Y/N浸透了流逝,鹹澀,沉重,永無止境。
Krueger反複的裝卸彈匣,直到彈匣終于卡死在了手木倉裡。金屬表面反射的火光中,他看見無數個可能的未來。
自己衰老,腐朽,化為塵土,Y/N依然還站在原地,連他的墓碑都會在時光中風化。
其餘幾個男人都沉默着,
他們這樣的人,比誰都更清楚,永生不是恩賜,而是一場淩遲。
而Y/N的靈魂早被歲月削成白骨,卻還要在輪回的齒輪裡反複碾磨。
那些被反複咀嚼的傷口,在愈合與撕裂間來回的痛楚。每次新生都是結痂的撕毀,每次蘇醒都要重新品嘗被吞噬的絕望。
而或許對她來說,遺忘,就是對自我的背叛。
此刻浸透Konig面罩的淚水,不過是她浩瀚苦海裡的一滴鹽分。
Keegan抱着她久久沒有說話,但Y/N的聲音在他懷抱裡悶悶響起。
“我不會逼你們的。畢竟,這隻是個夢想。我聽說,夢想,本來就不一定會實現。”
Y/N仰起臉,睫毛上還挂着未落的淚珠。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說完後,Keegan的手臂突然繃得像要勒斷她的肋骨。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輕聲問,指尖無聊的摳着他戰術背心上的一道彈痕。
可男人的呼吸卻變得粗重,仿佛她剛才往他肺裡塞了一把碎玻璃。
她歪着頭,看着Keegan面罩下劇烈滾動的喉結,那種表情她見過很多次。
可此刻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句關于夢想的實話,會讓人類露出這般痛苦的表情。
“夢想,本來就不一定會實現啊。”
她又重複了一遍,這次特意放慢語速,像在教孩子認字。這句話在她漫長的生命裡被驗證過太多次,簡直成了某種自然規律。
可當她看到Keegan猛地别過臉時,突然感到一陣陌生的刺痛。原來真話也會傷人嗎?可她明明沒想傷人的。
真奇怪。
黎明時分,當第一縷陽光穿透廢墟的裂縫,Y/N終于蜷在Keegan懷裡沉沉睡去。
而其他人,整夜未眠的男人們,眼底都沉澱着同樣的陰郁。
Keegan在衆人注視中抱起Y/N,踏下樓梯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晨光為她身上鍍上一層光暈,像是随時會消散的幻影。
Soap突然吹了聲口哨,”那我八成能陪仙女教母到最後了。”
他摸着曾經被洞穿的眉心,“畢竟她都把我從死神手裡搶回來過。”
說着還特意掃過那幾人,“你們應該沒意見吧?”
“我….我也要一直…我肯定要一直在Y/N身邊的!….你們就不用了….”
Konig這話給Krueger整笑了,頭罩下傳來悶悶的笑聲。
“你們想的還挺美,放心吧,在你們真能獲得什麼永生前,我會先送你們上路的。”
Ghost的骷髅臉轉向争執的中心,沒有說話。
Price倚在搖搖欲墜的門框邊,青色的煙,将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隐在朦胧之後。
隻有沙啞的命令刺破晨霧。
“都閉嘴,讓她睡。”
他彈了彈煙灰,“Nikto,送她去房車。你守着。”
“Huh?”Krueger的頭罩猛的轉向Price,“老頭,你讓這隻俄羅斯瘋狗?”
Price吐出一口煙圈,透過漸漸消散的煙氣瞥了他一眼。
“他至少安靜。”煙頭在門框上摁滅,“而且比你老實。”
Nikto已經無聲地抱起Y/N,連眼神都沒分給其他人,走向房車。
Price踩過幾粒未燃盡的炭渣。
“都過來。”他聲音不大,幹脆利落,每個字都帶着分量。
男人們無聲圍攏,他的眼睛掃過每個人的面罩。
“我們現在沒有任務簡報,沒有空中支援。那群高層早不知道跑哪去了。但他媽的不能像群喪家犬似的亂竄!”
他抓起地上一把泥土,任其從指縫間落下。
“指揮鍊斷了,但我們的責任沒斷。”
Price從戰術背心裡抽出張泛黃的地圖,邊緣還留着彈孔。他指向地圖上某處,那是個廢棄的軍事前哨。
“建個據點,收攏平民,訓練能拿槍的。這世界已經沒救了,但總得有人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Price最後看了眼房車方向。“這不是建議,先生們。”
“這是命令。”
Nikto将Y/N輕輕放在床鋪上後,便如同守衛般伫立在床邊。
他低垂着頭,面甲下的呼吸聲沉重,緩慢,目光死死鎖定在沉睡的Y/N身上。
沉默是他的常态。
并非是無話可說,而是因為他混亂的思緒早在顱内喧嚣成一片戰場。
昨夜Y/N那番關于永生的低語,一直正在他腦中不斷回響,像卡殼的機木倉,反複撞擊着他。
他想告訴Y/N,他願意。
如果隻需要吞噬她的一小部分血肉就能實現永生,他會用最精準的手法,取最小單位的組織。
會用特種部隊級别的麻醉劑,确保她不會感到絲毫痛苦。
訓練讓他精通人體解剖,知道從哪裡下刀能避開所有重要血管和神經。
但如果是必須将她整個吞噬......
Nikto的指套不自覺地深掐入掌心,光是想象那個畫面他就感到胃部痙攣。
他見過的死亡太多,甚至都沒什麼感覺。
卻從未想過有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不是技術上的困難,而是心理上的那道坎。
永生與殺戮的天平在他心中劇烈搖擺,而無論倒向哪邊,似乎都是對Y/N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