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回去了。”
愣神的陳一諾擡眼,看向車内的王之初。他握住輕微發抖的手——太久沒抓方向盤,因為比賽産生的腎上腺素餘韻遲遲未退。
上車後,他跟王之初說:“不回酒店,去堕落街。”
王之初比陳一諾更清楚港城的變化,他提醒道:“堕落街早就改建了,現在叫岚楓街。”
陳一諾無奈點頭:“行,就去岚楓街!”
王之初看看時間,折騰了一晚接近10點了,他說:“那麼晚去那裡幹嘛?回憶青春往事?”
自從他們不再賽車,陳一諾很少來堕落街。偶爾去岚楓山賽車場,也隻是找小狗玩,把錢給周老闆,拜托他好好照顧小貓小狗,就匆匆離開了。
興許是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上輩子的記憶,一浪接一浪地沖擊着他的大腦,讓他緊繃的理性,突然斷了弦。
陳一諾笑自己感情用事,揉了揉頭發:“來都來了,去看看吧。”
來都來了。這真是好有道理的廢話。王之初無法反駁,隻能改方向去岚楓街。
……
近幾年,港城緻力打造國際化旅遊城市,坐擁國際賽車場的岚楓山,被打造成看賽事、悠閑、娛樂于一身的岚楓山度假區。
位于岚楓山山腳的“堕落街”自然在改造範圍内。那條連接賽車場的小道,被重新修葺。入口處的牌坊寫着三個大字:岚楓街。
昔日的酒吧、網吧和KTV全部消失不見,街道幹淨整潔,兩旁的歐式建築滿是咖啡廳和不同國家的餐廳,讓人誤以為走在國外。
走在街上也不再看見遊手好閑的古/惑/仔。倒是不少野貓攤在路中央,撒嬌賣萌曬月光。
正直周末夜晚,男男女女在街上拍照、閑逛、撸貓,一派人與動物和平共處的祥和狀态。
陳一諾和王之初入鄉随俗,融入撸貓大潮,路中央的一隻三花完全不怕人,手伸出來,它就攤成貓餅露出肚皮讓人摸。
王之初感慨:“之前還有新聞報道,這裡整改以後,幫派老大抓的抓,跑的跑,樹倒猢狲散,古惑仔失業隻能靠賣盒飯謀生。”
“這裡的貓貓狗狗倒成了網紅,不少朝九晚五的白領,周末專門過來撸貓撸狗,發洩情緒。”
陳一諾的手指在貓咪下巴撓了撓,一邊覺得稀奇,一邊覺得難以置信:“證明貓貓狗狗的地位上升了。”
王之初不會撸貓,不小心把貓咪惹毛了,差點被撓。他後退一步,揣手不摸了。
“還是莊嘉軒運氣好。當年他想退學去當古惑仔。他姐拎着他到聖保羅教學樓的天台。讓他對着全校師生大聲說,他從今天起跟莊家一刀兩斷,去當古惑仔!”
“莊嘉軒當時站在天台邊緣,看着樓下黑壓壓的人,糾結着好久,最後還是妥協回學校念書。不然,他也得去賣盒飯。”
這是陳一諾入學前的事,但他能想象莊嘉軒的窘迫。他笑道:“有嘉瑤姐在,他哪敢跟家裡一刀兩斷。”
王之初扶着眼鏡:“以前,我這個獨生子女就特别羨慕你們,我也想有個姐,有個哥……”
說到“哥”,想到陳宗禮,他又改了口:“還是姐吧,兄弟太容易相殘,我還打不過。”
陳一諾笑他:“慫……”
“對對對,像你跟隻鬥犬似的,為了赢,命都不要才不算慫!”
陳一諾當王之初的奚落是耳旁風,他走到某處突然停下。
王之初碰他的手肘:“怎麼不走?”
明明是“鬥金”的原址,面前卻出現了一個公園。公園的拱門頂上寫着:日進公園。
他指着門牌,有些匪夷所思:“這裡原來是地下賭場,現在成公園了?”
改造後,工作原因王之初來過幾次,他背着手帶陳一諾往裡走。
“岚楓街本打算建成度假區裡的一條商業街。但是有市民投訴,太商業化對當地市民不友好,所以希望政府增加公共空間。所以政府保留了兩塊地做公園。”
“這個公園是其中一塊,但它比較特殊,是民間資助的。”
他們進公園後左拐,走了大概15分鐘,眼前出現一扇白色镂空鐵門,鐵門内是一幢淺綠色小洋樓,洋樓兩側分别是兩排平房,裡面不時傳來狗吠的聲音。
鐵門旁挂着一個木牌:日進寵物救助中心。上面分别印了一個貓爪子和狗爪子。
陳一諾的視線怔了怔,王之初繼續道:“民間資助這個公園時,對政府提的唯一要求,就是公園必須留一塊地做寵物救助中心。”
“當時怕擾民,又怕影響公園遊覽,光是設計方案過了好幾輪,跟政府的聽證會都去了好幾次,折騰了一年,才建成。”
“我們剛剛在路中央看到的動物,餓了病了,都會送來領養中心。沒事就遛出來玩。沒想到,慢慢成岚楓山的景點。”
陳一諾心中有個猜想,他問:“那個民間資助,是……”
王之初脫口而出:“天峻。太子爺牽頭的,沒想到吧。”
“這個項目還是天峻跟我大學同學的建築事務所合作的。所以我知道一些内情。”
上輩子的陳一諾,完全不知道陳宗禮建了一個寵物救助中心。
陳一諾生氣道:“你怎麼不告訴我?!”
王之初愣了,搞不懂他生氣什麼?
“嘿,你們那時水火難容,聽見他的名字都要發火,我告訴你這個幹嘛?讓你也争着建一個?我有病麼。”
陳一諾不耐煩地說道:“你根本不懂!”
根本不懂,這個寵物救助站的想法,明明是他先想到的!
……
當年,跟老太太保證不賽車後,陳一諾瞬間沒了“收入”。糾結了幾天,他隻好找陳宗禮……
當時,陳宗禮正在書房看書,陳一諾肩上披着史努比毛毯,怯生生站在他面前。
距離他們第一次見面,僅僅過去幾個月,陳一諾已經長高了不少,像春天抽芽的小樹苗,昂揚,修長。
他放下書,揉了揉鼻梁問:“怎麼了?”
披着安撫毯的陳一諾,踱步到書桌旁,直截了當:“哥,我想賺錢。”
“老太太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嗎?還要去賺?”陳宗禮笑了笑。
陳一諾搖頭:“買貓糧狗糧、看病住院是夠的。但是,我總想辦個寵物救助站,安置岚楓山那些流浪貓狗。那錢……就不太夠。”
陳宗禮雙手交叉,本以為他隻是臨時起意,沒想到小卷毛野心挺大。
他假裝無奈道:“我以為你隻是想買個醫藥箱,沒想到,你想開個醫院啊……”
陳一諾有些窘迫,扶正厚瓶底眼鏡,小心翼翼問道:“所以,才找你想辦法,哥,你幫幫我……”
都喊“哥”了,都“幫幫我”了,這樣撒嬌,陳宗禮還能怎麼辦?
“你這個屬于公益項目,資金投進去相當于無底洞。除非你有過硬的資本做後台,不然,就算讓你開成了救助中心,萬一資金鍊斷裂破産,那些小貓小狗還是無家可歸。”
跟着陳宗禮的分析,陳一諾越聽越感到無力。道理他都懂,但也還是想做。
他說:“我當然知道,所以現階段我先賺錢,等錢夠了,總有一天能把寵物救助中心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