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顔沒有朋友,以至于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肩膀時,她以為又是那些喜歡捉弄她的人,條件反射地掄起了書包:“你們又要幹什麼!”
拍她的人一怔,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那人後退了半步,微舉雙手,以示友善:“抱歉,我吓到你了嗎?”
“我叫溫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集訓隊的同個班裡。”
“溫…皎…?”
外省的化競生們第一天就在A市的集訓營裡大出風頭,其中最為矚目的就是集訓測試考了第一名被分進A班的溫皎。
周子顔愣了一下,擡起眼眸,透過遮住眼睛劉海的縫隙,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低聲“嗯”了下。
溫皎嘗試地走進了一點,揚起一個笑臉,用手指了指外面的公交站牌:“有人和你一起嗎,我坐306 路公交車,你順路嗎,要不要一起走?”
正常來說,那天她應該直接拒絕這位陌生人的好意,在原地等待司機來接她。然而,那天的她做了截然相反的決定,周子顔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
她甚至不知道306号公交車通往哪裡,她就跟在這個人的身後上車了。上車後,她拿着手機折騰了好久,最終是溫皎替不知道怎麼支付的她付了公交車票。
那天的306号公交車特别空蕩。
周子顔靠着窗,溫皎坐在她旁邊,兩個人貼得很近。周子顔尴尬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隻能把手放在膝蓋處,屁股半坐在硬座上,身體佝偻着前傾。
“你這樣好像我欺負了你。”身側的人側目看她,忽然輕笑了一聲。
周子顔本就全身緊繃,聽到這話她很快反應過來,她的手挪到胸前,拼命地來回擺了擺:“我不是這個意思。”
因為急于解釋,周子顔的手從膝蓋上拿了上來,身體也因為擡起的動作,重心偏向後脊,肩膀貼在了公交車的靠背上。
“這樣坐是不是舒服多了?”溫皎笑了一下。
等到周子顔發現身側的女生隻是在開玩笑時,溫皎已經幫她固定好了坐姿,動作飽含善意。
“……謝謝。”周子顔聲調很輕。
兩人坐在一起,因為素不相識,沒有什麼共同話題,氣氛略顯尴尬。然而,身側的女生思考了一會,忽然對她道:“你不是考進來的吧。”
十分直白,一點緩沖都沒有給她,然而她語氣中并沒有揶揄或者譏諷,平淡地好像在問今天晚上有沒有雨。
周子顔擡眸看她,溫皎攤了攤手,表情無辜:“抱歉,我沒想到更委婉的說法,那道壓軸題很簡單,如果你能通過分班考試,解開那道題應該會很輕松。”
其實A市化競集訓隊為了給外省來的化競生下馬威,故意把這次的分班考試卷子出得極難,以至于外省23名化競生僅有3人進了重點培養的A班。
超高難度的分班考試是場刻意為之的意外,但溫皎卻陰差陽錯地猜對了她的心事。
周子顔垂下頭,肯定了她的猜測:“嗯,家裡安排進來的,我想通過競賽去A大。”
溫皎似乎并不意外,她友好地建議道:“那你不能一直呆在這裡,隻講壓軸題确實能提高你的上限,但我看了你的卷子,基礎部分丢分很嚴重。”
“你想進步,最好單獨請老師給你補習基礎,雖然現在時間很緊張,不一定能學到完整做出壓軸題的程度,但拿到保送A大的資格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周子顔垂着頭,厚重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她的情緒,她低聲道:“我家裡已經安排好了,這裡有A市最好的競賽師資,我的父母疏通關系安排我進了最好的班級,還打點了老師,讓他照顧我。”
溫皎不理解她的顧慮:“這裡很好,但是并不适合你。”
周子顔語氣越來越弱:“可他們是這樣安排的。”
“為什麼不嘗試溝通一下?”溫皎問她。
周子顔陷入過往的回憶,過了半晌,她緩緩開口:“他們不會同意的,以我的經驗來看。”
夜晚的公交車很安靜,司機安靜地開着車,車廂裡隻能聽到公交車到達各個站點時車門打開再關閉的響聲。
兩人共同沉默了許久,事情似乎沒有轉機了,結果溫皎忽然開口,問道:“那你有錢嗎?”
“有。”周子顔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家族幾乎控制了她的所有,唯獨在錢這一方面,從未虧待過她。
溫皎到站了,她扶着把手,慢慢走向車門,下車前,她轉頭對坐在車椅上的人笑了一下,反問道:“錢能做很多事,不是嗎?”
溫皎下車了,和她揮手告别。
周子顔坐在原地思考了很久,306号公交車的盡頭是靠近海灘的地方,她一直坐在到那裡,然後車開始原路折返,車窗外的風景慢慢倒退。
這期間手機的鈴聲響了很多次,但她都沒有理會。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望向窗外。
306号公交車往返的總時長是一小時四十分鐘,哪怕是現在周子顔仍然清楚地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