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顔開車時接到了周娜的電話,讓她立刻回老宅,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把車開回了别墅。
周家。
周子顔把車停進車庫裡,她剛打開車門就看到拄着拐杖站在家門口的周山晟,直直地望着她,仿佛已經等候她多時了。
她心中一驚,急忙小跑過去。
“爺爺,您怎麼出來了。”
她态度恭敬,做足了該給長輩的面子工程,唯獨少了小輩對長輩的親昵。
周山晟是周家掌權人,年過花甲,蒼桑的臉龐新添了不少深深的褶皺,他頭發花白,眼神卻鷹隼般淩厲,讓人能一窺他年輕時的風采。
他為人莊重肅穆,對周子顔的态度更是不冷不淡,見她跑過來,隻是瞥了一眼,便拄着拐杖進屋了。
周娜給她使了個眼色,周子顔連忙跟在身後,走進家門。
屋内衆人齊聚一堂,觥籌交錯。
周家人丁興旺,各支系總計百人,再加上聯姻的諸多旁系,在A市算得上是盤根錯節的大家族。
雖然家族興旺,但各脈系之間阿谀我詐,互相算計層出不窮。
隻有逢年過節,這些人才會收斂商人奸詐的本性,在老宅裡裝一裝父慈子孝。
周子顔進門時暗自驚奇,在心中默默盤算今天是什麼日子,能把各脈系的親屬都聚集起來。她不關注家族的事,這裡大多數的面孔對她來說都是嶄新的,不僅有周家的人,還有其他家族的代表。
周山晟一落座,屋内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全都朝主堂望來。
周子顔從管家手裡接過茶壺,為長輩溫杯醒茶,她神情乖順,任誰看都是個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好孫女。
“爺爺,您用。”周子顔佝着身子端着茶杯。
“嗯。”周山晟聲音深沉,總算露出些許滿意的神情。
醒完茶後,周子顔想像往常一樣找個角落躲着,躲到宴會結束。
然而,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有人主動過來和她說話,淨是些誇獎的話,從頭誇到腳,甚至還有人主動邀請她去家裡坐坐,叙叙家常。
周子顔一邊笑着應酬,一邊心裡打鼓。
她太了解這些人了,她們周家捧高踩低算得上是祖傳基因,當年她太太太爺爺就是靠站對邊完成的資本原始累積。
無事獻殷勤必有妖。
她這個不受重視的幺女能享受到這種近乎讨好式的待遇,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她打發走來和她客套的賓客,視線在人群中掃視,尋找打電話讓她回家的周娜。
周娜站在離她所在的位置不遠處,身邊站着周成,和一個身量很高的陌生男人。三人談笑風生,聊得很是投緣。
周子顔一邊找人閑談,一邊變動位置,終于找到一個合适的角度看清了這個人的臉。
她心中一驚。
不妙的是,在周子顔看過去的一瞬間,那個人就望了過來。
看到她後,那人的表情明顯怔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朝她這邊指了指,周娜和周成立刻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來。
周子顔下意識地想躲,但三個人徑直朝着她走了過來,她避無可避,隻能站住,露出一個自然的假笑,以示歡迎。
“周學妹。”男人走過來面帶微笑:“沒想到居然是你。”
周子顔有些尴尬:“程學長好。”
程俊風,程家繼承人,A大學生會首席,優秀畢業生,出國深造一年後,回家繼承了家業,現在是程氏集團的副總裁。
周娜顯然沒想到兩人曾經見過,一時有些驚訝,這才回想起來兩個人都是A大的學生。
周子顔在周家太過透明,以至于她甚至遺忘了她這個妹妹當年沒有出國,靠競賽的金牌特招進了A大。
周娜在公司呆了八年,被打磨的不能再圓滑,她很快調整過來,露出一個笑容,舉杯和程俊風碰了一下。
她道:“認識便是緣分,子顔性格内向,以後還望程總多照顧,畢竟往後我們兩家可是親上加親。”
三人哄笑,周娜的親哥周成也笑着舉杯。
周子顔聽到這話後,有些怔愣,她擡頭看向程俊風。
眼眸中的驚訝無處遁形,這些被程俊風一一看在眼裡,他神情不變,但心中又了判斷。
他這位聯姻對象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三個人聊了一會,周子顔借口要和程俊風單獨相處,支開了周娜和周成,她拉着程俊風走到别墅外的草地上。
兩人一直走到離宴會廳快幾百米的噴泉附近,直到遠離了監控和徘徊在附近的保姆、管家等人,周子顔才停下。
西裝革履的男人端着紅酒杯背靠将噴泉圍城一圈的大理石上,他長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語氣有些感慨。
“周學妹,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式再次見面,當年你可是沒少給我使絆子。”
周子顔雙手抱在胸前,俨然是防衛的姿态,她語氣嚴肅:“程大主席,現在不是叙舊的時候,你得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程俊風似乎被逗笑了,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當然是周家為了聯合程氏集團,兩家各自挑選了一個直系親屬聯姻,以達成合作,并加強兩家在圈内的地位。
程俊風不能明說,隻是微微一笑,委婉道:“學妹,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們一直生活在這個圈子裡,該有的潛規則你應該也懂,家裡的安排我怎麼可能不服從。”
隻是他沒想到周家對周子顔的态度能敷衍成這樣,沒和她商量就把人賣了。
如果不是他家主張要辦一場宴會慶祝,恐怕周子顔參加訂婚宴之前都不知道她的聯姻對象是誰。
程俊風舉起紅酒杯想和她碰杯,但是周子顔的手始終垂在下面。
杯子裡昂貴的紅酒沿着杯壁流進她腳下天藍色的實木闆,噴泉飛濺出的水珠稀釋了那殷紅的顔色,變成淡淡的淺紅。
周子顔的表情依舊嚴肅,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話放松下來,也沒有要給他一個面子碰杯的意思。
程俊風隻能自顧自地和空氣碰了碰杯,他笑容有些戲谑,玩世不恭道:“别這麼嚴肅,如果你不願意,結婚後我們可以各玩各的,逢年過節隻要在其他人面前裝裝樣子就好了。”
程俊風笑容俊雅,語氣中帶着些揶揄:“我知道你喜歡溫皎,就算要訂婚我也不會幹涉你的私生活的。”
他攤了攤手:“隻要你追的隐晦一點,不要讓我看起來綠帽子戴的特别明顯就行。”
似乎是因為提到了那個人的名字,周子顔總算有了點反應,漆黑的眼眸看向身側,裡面流淌着複雜的情緒。
程俊風是富二代圈子的一員,但周子顔并不混A市的富二代圈,平日裡能躲的躲,能逃的逃。除了周娜、周成這兩個親屬,圈子裡沒幾個人見過她,隻知道周家有個不受重視的三小姐。
她和程俊風産生聯系是因為溫皎。
在擔任學生會主席期間,程俊風向溫皎表白過,毫無意外地被拒絕了。
但他和其他追求者有兩點不同:一是他被拒後放棄得很快,沒有糾纏;二是他發現了溫皎身邊周子顔的存在。
程俊風送過去的花,曾被周子顔掉包成暗黑風的999朵玫瑰,花上面還圈了一層心形的燈,點亮後醜得人神共憤。溫皎看了一眼,簽收都沒簽收。
衆目睽睽之下,送花的快遞員隻能把花放在垃圾桶旁邊落灰。
那時候還是夏天,一群蠅蟻晚上把程俊風寫的明信片啃得稀巴爛。
程俊風知道真相後,被氣得牙癢,約周子顔見了一面,想找她算帳,甚至還動過揭穿對方的念頭,但到底沒做這麼麻煩的事。
他對溫皎的喜歡隻是見色起意,從長遠來看,他注定是要和與他家世匹配的女人結婚的。
比如面前這位。
程俊風看向他的聯姻對象。
周子顔雖然來得匆忙,但明顯是精心打扮過的,雙排扣的西裝裙勾勒出纖細的腰和筆直的小腿,深棕色的卷發披在腦後,發質絲滑,在太陽下泛着光,長長的睫毛低垂着,眼角微紅,我見猶憐。
程俊風忽然覺得。
雖然周家不太重視周子顔,但和對方聯姻自己也不算吃虧。
他漫不經心地喝了口杯中的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