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檢查過,表世界一樓的大人卧房沒有什麼明面上的問題,就連獨衛也沒有裡世界裡的燈光、音樂和屍水,他們自然地又選了這間看似安全的避風港卧房。
唯獨這張床,被褥雖然白淨,卻因為昨晚糟糕的聲音,遭到了林桓筝的嫌棄。褚方知本想着随便和衣睡了,卻見他說什麼也不讓自己躺下,甚至還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推出了門外。
他和謝遠面面相觑,隻能坐在沙發上幹等。沙發淡色的皮面在日光下顯得格外孤寂。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十分鐘,門終于開了。
看到煥然一新的枕頭、床單、被褥,褚方知嘴角不覺抽搐着——老鬼家的床上用品也被打劫過來了。
強盜林某人非但沒有半點羞愧,甚至還興奮地拍拍被褥,一臉理所當然地邀請他上床。褚方知把自己團在昨夜睡的那側床沿邊,一言不發。
屋内随着兩人的熟睡安靜下來。他們的呼吸非常淺淡,這讓謝遠十分不安。尤其是林桓筝,要不是睡着的時候手中交握着劍,肚子上還搭了塊布,就他那躺得規規矩矩四平八穩的姿勢,臉又白,簡直跟豔鬼入殓了似的,謝遠都不敢多看一眼。
窗外一片甯靜,能看到一側陡坡和屋後開滿雛菊的青草地。它們被小樓的陰影籠罩着,頑強地在風中搖曳。謝遠把智能助手放出來,坐在桌前的木椅上,看着皮卡丘無憂無慮地滿地亂跑。靠着這小家夥的活潑勁兒,稍稍緩解了一室窒息的死寂。
時間悄然從指縫中溜走,很快到了正午。這本該是一天之中陽氣最旺盛的時刻,卻因為“受理退房”的時間臨近,籠上了死亡的陰霾。謝遠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來,可沒曾想,門外先是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緊接着是女孩夾雜在哭聲中,斷斷續續的驚叫:“小哥,救我!”
文青隊,有人回來了。
可回來的,還是人嗎?
褚方知和林桓筝幾乎在同一時間睜開了眼睛,目光都落在謝遠身上。謝遠像是被釘在了那把木椅上,死死地瞪着那扇門,額頭上上下下颠出了明顯的弧度。
他強忍着沒有開門。
敲門聲混雜着哭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凄厲,似乎已經絕望到了極點。整整一刻鐘過去,門外恢複了寂靜。
謝遠洩了氣,癱倒在椅背上:“我們這是觸犯了規則嗎?”
“應當沒有,”褚方知看看手表,十二點了。他繼而望向窗外,續上了讓人膽寒的下一句,“或許是遊戲設定。”他沒再詳細解釋,因為他目前能想到的那些都隻是猜想。已經十二點了,有更緊急的事,“換房嗎?”
雖說早已有了自己的計劃,褚方知還是想先聽聽隊友們的看法。林桓筝收拾好東西,打開房門應道:“換。”
謝遠拍拍兩頰,将桌上的名冊歸回原位,起身跟在褚方知身後,又看了一眼這間曾護他們度過一晚的安全房——正午的陽光穿透玻璃外陳年的灰塵斜切進窗戶,利落地将室内光線劈成兩半。黴味在感受到熱度後迅速蔓延,紅木床上還彌留着體溫,罪惡随着凹痕已經淡去。
“可以去屋後嗎?”褚方知問大門後站着的女孩。
“你們現在退房嗎?”女孩頭發蓬亂,臉上殘留着未涸的淚痕。她身上并無明顯傷痕,衣衫也未破損,然而她的眼眸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靈動。與昨日那個萎靡不振的青年相比,她的眼中還殘存着一絲生機——那雙眼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将滿腔的怨恨凝聚成一把無形的利刃,帶着無盡的不甘,狠狠地紮向謝遠的心。
“你——”謝遠剛吐出一個音節,褚方知右移一步擋在他身前:“退房。”
門軸發出疲憊的吱呀聲,無形的力量再次推開通往罪惡的入口。陰風掠過,門外站着四個神色茫然的陌生玩家。女孩的目光始終釘在褚方知臉上,怨毒得要将他靈魂刺穿,打上“虛僞者”的烙印。
“歡迎下次再來。”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将殺都消融在這句送客詞裡。
“喂!”一個玩家叫住他們,“裡面還有人嗎?”
“都失蹤了。”褚方知沒有停下腳步,徑直走向屋後。
背陰處,凄風夾雜着躁意,鞭笞聲嘩嘩作響。謝遠霍然駐足,盯着自己急劇顫抖的雙手,濃烈的不安在心頭愈發積重,連着最基本的吸氣換氣都難以為繼,滿載着悲怆與悔恨:“那個姐姐該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