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方知伴着樓下水聲,努力忽視這燙眼的視線,再度沒入到推演中。
表世界的夜晚比起裡世界從各方面,至少直白展現出來的部分,遠比裡世界安全,可為什麼玩家們全都消失了?
是洶湧的血水作祟,還是另有未知的詛咒設定?
比起這些,血水白天又是如何消失的?若是随着玩家一同消失,那他們會不會也将失蹤?褚方知左思右想,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他旋即換了個方向。
餘光再度轉向林桓筝。
若非自己阻攔,方才林桓筝勢必要闖進兒童房。這就是說在他眼裡,兒童房此刻沒什麼危險,或者危險不足為懼。褚方知很清楚自己接下來的做法很卑劣,但既然已經确認這位“原榜二”對自己的心思……
半小時後,他将麻繩留給了玄牝,平靜地往第三扇門走去。身後果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他故意放慢了腳步,并在林桓筝追來的那刻小心收斂了神情。
他們幾乎同時停在那扇門前。
“哥?”林桓筝刻意溫柔的聲線裡帶着明顯憂慮,“你要進去?”
褚方知沒有回答,隻是将左手輕輕搭在門把手上,把手觸感過于寒涼,他收張着指節,轉身清晰地看見林桓筝因為緊張而再次繃起的骨線。
看啊,他多愛自己,可自己隻想利用他。
真要這麼做嗎?
對方再度好言相勸:“等袁安醒了再商量好嗎?”
試一次?
就這一次。
若沒有此刻脆弱的他,林桓筝定當會去,誰都知道,袁安這路人不過是個借口。褚方知貼着長了木疙瘩的門闆上又執起了筆:“若我不在,你會去。”
落筆的頓點,因為顫抖得難以自制的手,再次劃破了紙張。他不動聲色換了左手持着。
這一幕落在眼底,讓林桓筝莫名心慌。他明顯覺察到有什麼偏離了掌控。可當他嘗試倒帶了今日的種種細節時,卻找不出任何一個緻使褚方知突然鋒利的緣由。
究竟是為何……
終究是過于小心傷到他了嗎?
林桓筝不經意地以己度人,在這個認知下,他側着臉,視線虛虛浮在半空,手裡徒然喚出了劍,似乎這樣就能支撐自己的腰軀不去塌下示弱:“不是你的原因……等袁安睡醒了再——”
“二位站那兒搞什麼呢?”睡了一覺淪為了工具人的袁安打了個哈欠,摸到枕頭邊的眼鏡,夾着兩指戴上。他這話下去,隻見林桓筝遲遲啞口,褚方知依舊說不出話,隻好苦哈哈地自顧自繼續,“這覺睡的太踏實了,雖然記不清夢的具體内容,但好像也是在——”
林桓筝猛然打開了房門,陰冷血氣吹了進來。
袁安一頭霧水,短暫地“啊”了一聲,忽然意識到林桓筝是要去那危險的兒童房,驚得一下子從床上翻起身,被灰塵嗆了滿嘴:“咳咳咳你們這是要——”
“我的運氣向來不錯。”林桓筝歪頭看向始終垂眸的褚方知,疲憊得無法假笑出來,“哥,下次想讓我去,直說就好。”
他轉身踏入黑暗,房門在身後無聲閉合。
走廊裡,林桓筝仰頭深深吸了口氣,再睜眼時,又蓄起了慣常的傲漫冷漠。他摩挲着寒涼的劍柄,隻覺得通體冰涼——
被無情利用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一門之隔的角落,褚方知并沒有離開,聽着袁安斷斷續續的描述被門後更加清晰的水聲淹蓋,他胸中此刻填滿了前所未有的悔意。
即使,這是他早早遇見的結果。
一石二鳥之計。
動筆那刻,他決定好了通過傷及林桓筝,讓他暫時遠離自己,因為自己太惶恐了。可真當瞥到這人情傷的模樣時,剛剛明了的心意卻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自己并不感性,為何會這樣?
他将手裡的紙張攥成一團,頂着骨腕的疼痛毫不避諱地審視着袁安。男人長得還算白淨,臉小,沒什麼攻擊性,戴了個符合自己品味的銀邊眼鏡,比謝遠還矮,就算性别不對,至少比林桓筝更貼合自己的“擇偶标準”。
雖然相隔有段距離,袁安還是被他陡然銳利的視線盯得陣陣發毛,面頰登時一抽,從床上滾翻下來。
隻消片刻,褚方知原地犯起了劇烈的嘔吐,再度确信自己不是彎的。可當門後傳來“咔嚓”的聲響時,所有的理智與糾結都在一瞬間粉碎。
他甩開門,沖了進去。
走廊燈光慘淡,光線照亮了門後的一隅。黑暗中,通往夢魇的白簾泛着不詳的墨色。他匆匆瞥過一眼,點開打火機兩步并作一步跨進房間,直奔牆角的書櫃。
那聲“咔嚓”太過清晰,隻會是木闆斷裂的聲音,但聲音大得甚至蓋住了不絕的水流聲,絕對是出事了。可眼前的書櫃表面竟是完好無損。他仿佛感應到什麼,狠地拉開櫃門:“桓筝!”
焦急的呼喚沖破了失語的桎梏,雖說啞得像被毒液腐蝕過嗓子,但真真切切發出了聲音。豆大的火苗在黑洞前戰栗,裡面飄出了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
他聽見自己愈發暴虐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