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吹了吹手裡黑紅色火石,确定沒什麼問題後滿意地吹了兩下口哨。
“十個銅币,超值啊。”
“所以你出來就是為了在河邊生火做飯?”黑衣男人像是總算按捺住對破車的嫌棄,稍稍舒展身子 ,找了個舒适的姿勢,聽到闆車再次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他又忍不住“啧”了一聲。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心裡罵我是傻子。”
黑發男人露出一個虛僞的笑容:“這麼明顯?”
“非常。”
“哦,那真是抱歉了。”男人懶洋洋地倚在車上,看上去毫無誠意,“下次我也不會掩飾的。”
哼。馬上就讓你見識一下科技的力量。
白郁定住心神,卸下剛剛的舊木闆,鏟過幾灘泥土到邊上,想壘個簡易的土竈,然而事與願違,這玩意好像不是泥土做的,弄來弄去也不成型。
他撓了撓耳朵,想了想,環顧四周,又翻起幾塊石頭搭在濕土上湊合。
“你要做什麼?”黑發男人問。
“捕魚,白尾鳉的膽可以配蛛行蜂的解毒劑,需要和天鷹女妖的血一起用。”白郁把火石丢到竈底下,兩三分鐘後他拿起枯枝扒拉了幾下,看到火石變得通紅才松了一口氣,卡特給他的東西還是靠譜,潮濕的竈也能點着,随即他又把鹽罐放上去。
捕魚還用煮東西?黑發男人覺得這人确實腦子不太好使。
不知道對方想法的白郁則繼續忙活着。
黑發男人就在旁邊百無聊賴地看着,完全沒有幫忙的想法,時不時換一個舒服的姿勢,修長的腿随意搭在闆車邊緣,見人終于停下來,他想了想,問道:“你是藥劑師?”
白郁蹲在土竈邊上,視線沒離開那個棕色罐子:“不算吧,反正會治外傷,藥劑現在也懂一點。”
他還真沒謙虛,這所謂的一點還是最近學的,大概是前世的職業病,他來到雷頓城之後除了謀生便是記下那些傭兵口口相傳的魔植,在翻開紫皮筆記本之後,他也在自學這些東西。
或許别人拿到這個東西會狂喜,會得意,甚至為之瘋狂,但于白郁而言,隻有進到腦子裡的知識才是自己的。
男人像是有些滿意,颔首:“你比審判庭的牧師強多了,那些人的治療術沒什麼大用,不能療傷,你是個好醫生。”
對方難得的誇獎讓白郁愣了愣,某些詞彙讓他不自覺想起舊事,在那些久遠的、忙碌的日夜裡也有人說過類似的話,一時不知道回答什麼,他抿了抿嘴唇,含糊地應了一聲。
“你想當傭兵嗎?”身後再次響起對方的聲音,“我的傭兵團正好有空缺。”
“不想。”這個問題顯然更好回答,白郁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案。
“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人。”
“哦,那恭喜你多了新的人生體驗。”白郁撇了撇嘴,他承認這家夥應該不是什麼普通人,但這跟他有什麼關系呢?
“為什麼?”
“我貪生怕死,而且刀口舔血哪比得上種地舒坦?”
“呵。”男人嗤笑一聲,“你最好說的是真話。”
白郁覺得他還不夠了解自己,這有什麼好撒謊的,平平安安就是他畢生的追求,青年瞥了瞥旁邊雄性生物,想把“普通又自信”按在他身上,又在看見對方面色蒼白也難掩的英俊面龐的時候勉強咽下開頭兩個字。
好吧,雖然對方說話難聽、難伺候,窮講究,總把自己當大爺,但長得還算過得去,嗯,對就是這樣,果然當時為了美色才救下他。
美色誤人啊。
空氣就這樣陷入了沉默,良久,白郁聽見鹽罐冒出小小的滋啦聲,趕緊坐直身子盯緊罐口,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
“我不會讓你死的。”對方頓了頓,語氣聽上去有些勉強,“根據你家門口的那些雜草的生長狀況,種地應該更容易餓死。”
“……”
都!說!了!那是菜!
白芽菜!
信不信告你人身攻擊啊!你知道對一個夏國人說不會種地是多大的侮辱嗎?
哦,他不知道。
白郁再一次确定,自己救了個白眼狼。
白郁哼了一聲,正準備陰陽怪氣兩句,就被鹽罐接連發出的滋滋聲吸引了注意力,側身觀察,邊緣的鹽粒浮現些許焦斑,已經燒到他需要的程度了。
“在這等着。”青年丢下這句話,深吸一口氣,拿起提前準備好的樹枝撈起棕色罐子,直起身子,頭稍稍往後仰,手臂平舉,小心翼翼地避開缭繞的煙霧,慢慢朝河邊挪去。
一步、兩步、三步。
白郁心裡默數着距離,腳步穩健,濕滑的河邊對他幾乎沒産生什麼影響,待到感覺差不多了,青年手一翻,往後退了幾步,棕色罐子“啪”地一聲墜下——
“轟!”
鹽罐接觸水面的瞬間,發出驚雷巨響,數道水柱升騰而起,愣是炸出了七八道,水柱落下之後又留下同樣數量緊密的漩渦,水流盤旋湧動,久久未能消失。
黑發男人聞聲猛地擡起頭,目光裡閃爍着錯愕。
片刻後,他看見數不清的白尾鳉翻起白肚皮,随着漩渦浮浮沉沉,乍一看河面上皆是懸浮的魚屍。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很蠢。”年輕人回頭,揮了揮枯樹枝,語氣平靜,“你覺得呢?”
就好像這場面不是他幹的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