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也……”
白郁停下咀嚼的動作,拍了拍衣服上的面包碎屑,擡眸,語氣淡淡:“應該是剛剛丢的藥發揮作用了吧。”
“藥……什麼藥?”年輕傭兵的聲音遽爾消失,随後“咚”得一聲,面部着地,暈了過去,這一聲像是傳染,旁邊的人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不過片刻,就隻剩呆坐在紙牌和酒瓶中間的大胡子還清醒着。
大胡子僵着臉看他,滿臉防備。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銀月剛來的醫師。”白郁微笑,“以後你們的命都握在我手裡,祝你好運,嗯,醫者仁心,我努力不給你們穿小鞋。”
“……”
“兄弟們這麼早就睡了?”又有一人走進來,“咦……你不是……”他看到白郁的時候僵了一下。
“……艾薩克?”
“……啊哈哈,好兄弟。”昨天的熱心傭兵撓了撓頭,“我們好有緣分啊……你這是……”
年輕人狠狠磨了兩下後槽牙,面上不顯:“我啊,我來讨債。”
“……?”
……
與此同時,諾裡斯不得不按照老大的吩咐來到營地外的東北角,他知道自己今晚必須把事情解決好。
金發男人歎了口氣,從阿曼的背上跳下來,腳底沾到地面後針尖似的疼痛讓他的臉部瞬間扭曲。
“副團長,沒事吧?”阿曼有些擔憂。
“還能忍。”諾裡斯掃視着不遠處精美的華車和獅鹫背上,覺得自己上輩子真是欠墨菲那個傻逼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銀月不認識那對父女?”尤拉撫着身下獅鹫的毛發,語氣輕蔑,“你以為我是傻子麼?審判庭既然找上門來,那我們必定是有了确切的信息。”
“這兩個人,殺了一位牧師,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
“娘娘腔,你最好讓墨菲親自跟我解釋。”
被羞辱的金發男人面色不改:“團長大人很忙,暫時沒空招待二位,我們當然相信審判庭,但隻要是人總會有差錯的不是嗎?”
在女人輕蔑的目光下,諾裡斯依然維持着這個說法,無論對方揚起鞭子威脅說要把他剝皮拆筋,或是強調審判庭和傭兵協會的關系,他都堅持:“我們沒見過這兩個人,至于尤拉女士說的牧師,我們這樣的小人物更不可能認識。”
油鹽不進的樣子顯然點燃了尤拉的怒火,女人一把抽出腰間的長鞭,作勢要朝他的臉上甩去,旁邊的阿曼動作更快,先行用粗壯的手接下。
“你!”尤拉攥緊手柄,想抽回來卻猶如被千斤巨石般壓住,幾乎動彈不得,她氣急反笑,“你們銀月對審判庭就是這個态度?到時候我們可以把這件事上報給傭兵協會,直接把你們除名,就算是墨菲也不敢與我們為敵。”
“阿曼。”健壯男人聞聲松開鞭子,沉默地回到諾裡斯身後。
尤拉得意一笑,手上再度用力,準備再嘲諷兩句,聲音卻倏地定住,她死死瞪着面前揮着魔杖的金發男人,嘴巴張張合合卻發不出一點聲響,雙手如雞爪般扭曲變形,鞭子順勢墜落,不受控制地撓着脖頸。
“尤拉小姐……”另一白袍人下意識開口,馬上他的身體也跟着抽搐起來,瞳孔急速放大、發散,嘴裡噴湧出粘稠的鮮血,不受控制地“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很快便暈了過去。
旁邊的雪柯城二小姐多麗絲趕緊攥緊自己的手,嘴唇嗫嚅。
在尤拉忍不住把脖頸撕出三五道血痕的時候,旁邊的始作俑者手上一揮,憑空出現的魔杖再度消失,與此同時尤拉終于接觸到了空氣,大口大口地喘着,她目光如炬,恨不得把眼前的金發娘娘腔剝皮抽筋,卻沒再開口說話。
諾裡斯微笑:“尤拉女士,由衷地希望您明白,無論在場的是傭兵協會還是審判庭。銀月也隻是銀月。我們對您客氣,也僅僅是出于禮貌,審判庭很強,我們也并非軟弱之輩。”
“我們從未依靠過任何勢力。”
“這裡離教區還是太遠了,二位今晚最好早點睡,明天才有精力回去,祝今夜好夢。”
“啊,如果團長在這裡他隻會比我更嚣張,你們去找他也沒用。”金發男人笑眯眯地提醒道。
尤拉一行人面色鐵青地看金發男人留下幾句譏諷一樣的話便轉頭趴到健壯男人身上,隐約還能聽見他問背着自己的男人手痛不痛。
待到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消失在視野裡的時候,尤拉才一腳把地上的暈倒的白袍人踢開,咬牙切齒地說:“他在威脅我們嗎?他算什麼東西!墨菲養的一條狗而已!”
“尤拉,别生氣……”多麗絲伸出手拍拍她的背,“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老師不是還交代我們要把膝行之爪帶回去……”
尤拉按住怒火,盡量用還算穩定的情緒開口:“偷偷跟着他們,我們必須找到那兩個人,一個牧師就這麼被兩個普通人殺了,傳出去審判庭的面子不要了?直接回去我們兩個也不會有好下場的!”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來越急促。
“納爾森人呢!那條狗去哪了!”納爾森就是白天被她鞭打的高大男人,尤拉迅速找到了發洩口,惡狠狠地看向旁邊的白袍人。
“他……他被我們丢在庫裡鎮了,不知道去哪了……”白袍人面面相觑,最後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硬着頭皮站了出來,“他身上還有審判庭的禁制,應該會想辦法跟上來的。”
“吹哨子。”女人冷冰冰掃視他們幾眼,厭惡道,“他算什麼東西,審判庭的奴隸而已,狗都算不上,也敢給我臉色看!”
哨子是審判庭對奴隸的鉗制手段,隻要吹響了戴着對應禁制的人就要承受自骨髓深處翻湧而起的癢意,如同蠕蟲般鑽入受刑者的靈魂縫隙,一點一點貪婪地啃食着對方的意志,随後,對方會反複想起記憶中最幸福的事,然後幾秒間迅速遺忘,一遍又一遍,周而複始,直到哨聲停止。
誰也說不明白生理和精神哪一邊更痛苦。
這世上最痛苦的是恐懼嗎?
不,是擁有了又失去啊。
“是……是……”說話的白袍人扯過頸間的碧色哨子,毫不猶豫地放在嘴邊。
“咻——咻——”
哨聲剛落下,一陣涼到極緻的風忽地吹起,昏暗的月光灑在吹哨人身上。這像是一個引子,清冷的光束一道道從幾個白袍人身上亮起,升至夜空中,又朝遠處飛去。
銀月傭兵團營地最華麗的帳篷裡,一雙深綠色的眸子猛地睜開,野獸般的針狀瞳孔快速轉動着,幾秒間,那些狂躁的殺意迅速翻騰在眼眸裡。
漂浮在空中的光球也在同一時間忽閃忽滅,被包裹着的斷手指尖變換莫測,中指間戴着的碧綠戒指紅光驟現,猛地開始撞擊着光膜。
床上的黑發男人臉上的鱗片若隐若現,與斷手手背上的幾乎是同一顔色,幾秒後,數道銀光從男人的指間飛出,化作數道銀絲再一次牢牢裹住斷手。
這一次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它重新安靜下來。
遠方的納爾森光着腳,不緊不慢地走在夜間的小路上,粗糙的砂礫和尖銳的碎石輕松劃破他的腳底,在路面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迹,上半身的鞭傷不少已經微微泛紅,剩下的也被汗水泡得發白,白郁能看到的話一眼就知道這個人身上起碼一大半的傷口要發炎了。納爾森卻像是未曾察覺一般,緩緩朝尤拉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