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種是誰呀?不會是我吧。”
笑容天真無邪,卻吓傻了那三人。
“女,女郎,你,你怎麼在這裡……”三人聞言,三魂離了六魄。
完了,完了,這小孩都聽到什麼了,不,肯定聽到什麼了,完了完了,僅僅“野種”兩字就不該被她聽見。污言穢語豈能髒了貴人的耳。
一頓責罰避免不了。
到底是痘印奴膽大些,趕緊解釋,“女郎聽錯了,我們仨說的是野草,野,野草,這不天氣暖和起來,野草瘋長。”
“對對對,野草,我們在鋤草。”其他兩人忙不疊地點頭附和。
溫璞怎麼會放過他們,“不對呀,明明是野種,你們不是在談論小野種克死這克死那的趣聞嘛?”面衣下,濕漉漉的眼并無愛憎。
“好像小野種還是個小妖怪?”她聲音軟軟糯糯,帶着孩童特有的稚氣。“你們親眼見過?這麼稀奇呀,一定要告訴你們家的郎主啊。”
這幾人本就形陋心險,聽成了陰陽怪氣,額頭冒汗,更加惶恐。
他們接受尊卑規訓,不敢犯上,但稍稍冷靜卻見她獨自一人,竟然沒有旁的侍者護衛。不由狂喜,暗忖黃口小兒能有什麼好怕的,多少起了輕視心腸。
溫璞不覺危險,還火上澆油地問:“你們是不是很緊張,不願分享這樁趣聞?可我就是要告訴大人,告訴祖父,祖父再告訴公孫阿翁。怎麼辦呢?回頭我還要同舅父講哩。”
痘印奴幹笑,“說出去就不美了。”
他忿忿不平,因出身胡族而被劫掠為奴,遭受更多的不公,原本就對公孫氏這些高門豪強厭惡非常,巴不得他們倒黴,嘴兩句算什麼。怕是真怕,他們無權無勢,這黃毛丫頭真要鬧到郎主那裡去,他們得先遭殃。
他們受了罰,也不會讓這小鬼好過。
“女郎開恩啊。”
話雖撿好聽的講,幾雙目光已不安分,打量周圍又互相交換一個眼色,身形畏縮着,跪地膝行了幾步。
小人物卑微,卻非無足輕重。
前朝便有天子近臣密謀舉事,孰料因被門下一廬兒出賣,慘遭滅族的史實。
這類事,比比皆是。
草民們不讀書,不知史,不曉得千百年已有人高喊“王侯将相甯有種乎?”或許僅憑天性,那些奴隸的烙印再深刻,根植血脈裡的平等自由之火永不泯滅。
多年以後,高處不勝寒。
溫璞情願龜縮一隅,沉迷于奇技淫巧,妄圖掙脫這愛與欲的樊籠。
乘月醉高台,兀然長歌,窺得滾滾紅塵盡疾苦。
中夜忽驚覺,往昔浮現,明堂幽幽燭火似一雙雙血眼,空洞的寂靜仿佛是吹散了的歎息,将萬千的恐懼、悲傷、隐忍、無奈……湮滅在曆史的長河裡。
彼蒼者何辜,多麼可憐,又多麼可恨。
不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