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曆再豐富,年僅十二歲而已。
他見慣了口腹蜜劍、綿裡藏針之人。
眼前這位小小人兒,保不準已經近墨者黑,貴胄之家有樣學樣,驕橫之心無所顧忌,沒把奴仆杖斃就算作良善了。
隻不過這三人不無辜,背後議論貴客,輕率造謠,無知愚蠢且卑鄙可恥。敢亂潑髒水,就應該承受肆意糟踐羞辱他人的惡果。換做是他,絕不會輕拿輕放,必要為生母讨回聲譽。
而謠言又從何而來?
溫璞的心是真的寬。
萬事不萦于心。
這點不痛不癢、未傷分毫的诽謗,她可以懶得在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她認知中,野種等同于雜種,雜種由雜交出來,雜交等同于□□,男女□□才能孕育後嗣。浮世三千,人與人的誕生并無不同,都由雜交而生。如果說“野種”是極具侮辱性質的稱謂,那麼其實他們也等同于在侮辱自己。
自取其辱,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
何須她來讨伐。
從未見過一面的母親,與陽世再無瓜葛,不懼任何流言,畏懼的隻會是當下的活人。她不在意,自然傷不到。假若如帛澄老法師所言:人有來世往生。母親也另有新的人生了吧,何必替本該解脫的人,拿前世之事困擾今生之心。
再者,師尊也教導她,瘋狗亂吠,難道還學狗叫罵回去不成?瘋狗有疾,該捕該殺視情況而定,總不能影響自己心情。
師尊還告訴她,心情抑郁多了,人容易早死。
這樣一想,她可不願繼續吓唬别人了。
“搬弄是非可大可小,不過本女郎大度,隻罰他們一天不準吃飯喝水。”
溫璞抿嘴,兩眉一挑,變得兇狠惡煞,喝道:“現在,朝北跪拜,叩首一個時辰,向我阿娘忏禱。再敢口舌是非,拔光你們的牙齒。”
人要有鋒芒。
何謂鋒芒?
銳利、遲鈍之度,豈是那麼容易衡量有度,并準确施之于人。
就如那三人,聞言趕緊磕頭,大松一口氣。
檀湛沒有多說什麼,似乎方才的想法有失偏頗。
溫氏小女郎也不過擺擺架子,虛張聲勢,像隻紙糊的小老虎,呲牙咧嘴了半天,連獵物的皮毛都沒傷及分毫。
竟有幾分可愛。
如此一想,隻覺她的身影這般單薄,小小一人強撐大人精神,被欺負了也不哭不鬧,不免心生憐惜。
念及自身,有點物哀其類。
“女君氣量宏大。”
出于客氣,遵守禮數之餘,他稱呼溫璞為“女君”,而非慣常的“女郎”一詞。
溫璞笑嘻嘻地受了,“小郎君說錯了,區區小事誰會放在心上。我告訴祖父,祖父也不會覺得如何。”
意味着……還是要說出去?
“作為一位貴客,竟然遭受如此屈辱,阿鷟感傷不已,體弱之軀好像都不太舒服了呢。”她哀哀哽咽。
若非語氣平靜,真信她難過了。
檀湛暗咬牙槽,真想把那三人抓回來杖責幾番。他後悔自己為何不走,這樣溫氏的小女郎做什麼,他都可以裝作不知。明明與他無關,怎麼現在就他一人在此。不管不好,管又覺得僭越,分寸把控不好,連累他也有錯似的。
怪他可憐她自小無父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