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都不急?”
參橫谷,少陽又砸了一座十二支燈。三十多歲的容貌,沒有一丁點沉穩模樣,歲月隻給他添了皺紋,卻忘記注入理智。
少陰一腳一印,踩滅了那些亂濺的火星,回眸一笑,連幸災樂禍也透着幾分漫不經心,“你脾氣差也就算了,可是能不能看準點,這裡幾盞燈都由阿鷟澆築而成,黃金打造,回波薜荔紋樣,可謂巧奪天工。”
“那又怎樣子!”
少陽大吼,情緒尚未平複,但手腳先行,迅速扶起地上的破燈。
少陰笑得樂不可支,“呀呀~别怪我沒提醒你,想好說辭哦,等她回來,該怎麼解釋這足金的寶燈癟了。呀~鑲嵌的寶石都掉了一顆呢。”
“少說幾句會死呀!”
少陽抓頭,眼底郁色更濃,“要她有命回來呀!”言歸正傳,他又囔起來了,“你們怎麼不告訴我,前世她和段部有交集?不是根據那勞什子的定律,會有什麼不可控的因素?她萬一想起些什麼,怎麼辦?”
“不長記性還能怪别人?”少陰陰陽怪氣,玩弄鬓邊一縷金黃色的長發,慢悠悠道:“百年歲月方能撰寫成冊,想讓你翻翻史書都辦不到了。哎呀呀~肯定和你講過啊,前世與她關系密切的故人,大抵都死絕了,死了還怎麼見面接觸呢?挖墳嘛?”
少陽皺了會臉,心情不太好,“前世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暗中與段部那個段什麼文的男人搞在一起,密謀要把姓石的弄死……”
話還沒說全,唇亡齒寒般,他牙一酸,不敢繼續講下去。
太陰目光冷清,輕飄飄拂了一層霜,似乎對他的輕佻話語感到不滿。
“你想說的是段文鴦吧?”少陰樂了,好心緩解尴尬氣氛,“該記的你不記,野史趣聞倒是深刻難忘啊。你也不動腦子想想,前世她一無野心二無志氣,真敢煽動什麼,參與密謀作亂,石天王會沒掐死她?”
依稀記得,前世她确實全身而退。
段文鴦死了,她又回到石骧身邊。
少陽點點頭,開始往好的講,“其實吧,哪怕她真有反心,石,石骧也舍不得傷她一根頭發絲。來來回回折騰,氣歸氣,惱歸惱,後來還不專門營造了一座龍雀台?”金屋藏嬌,夜夜承歡。從後宅到後宮,數年如一日,怎麼偏偏獨寵她一人?
愛她不讨喜的性子?
這是找罪受。
垂涎她不夠嬌媚的美色?
就算不是饑不擇食,也不至于嗜之不倦。
少陽是男人,容貌三十有餘,實際年齡卻很大了,他曾有過無數女人,新舊交替,從不空虛。現在對此事興趣減弱,也從未斷絕過。他自問自己作為男人,應該更懂男人。如果抛開金錢等物質因素,身處一個尚未将“一夫一妻制”制定成必須遵守的法律準繩的社會,男人所受之約束等同于無,那怎麼忍得了不去及時行樂。
況且有權有勢的男人呢?
要知某些男性,劣根性難除,以偷腥為吹噓資本、得意功績。無論文明進化到何種地步,依舊存在着某類渣滓。
少陽不否認,年輕時他少風流些,抽出時間多上進,也許自己會更聰明些,腦子裡也能懂更多專業知識。
“真死絕咯?”他小心求證。
少陰含笑點頭,“為躲避石骧追查,她深居淺出、僞裝易容,接觸的人不多。單論段部鮮卑,前世與之有過交集,關系密切也好、匆匆見面也罷,統共段文鴦、段末柸……幾人。你也該了解,這段部首領之位,始終在他們這一支流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滅得很利索。”
“那,新任首領,是叫做段護遼吧?認不認識……?”
“不認識。”
少陰攤開一尺素絹,簡單畫上一幅樹狀圖,并标以符号。
少陽俯首去瞧,果然很清晰,壽命幾何都一目了然。
段文鴦、段匹磾、段疾陸眷、段秀四人的父親段務目塵,與段牙、段末柸的父親段涉複辰,是親兄弟。其共同的祖父,名叫段乞珍。段乞珍之弟段日陸眷的孫子,就是現任段部首領段護遼。
按照繼位順序:段日陸眷——段乞珍——段疾陸眷——段涉複辰——段末柸——段牙——段護遼,總共才三代而已。
少陰将絹丢給少陽,“麻煩你好好記住。為了阿鷟,為了我們,牢牢記在心裡,謝謝。”
看在對方授業解惑的份上,少陽不計較自己又被諷刺一回的小事。
“那宇文部呢?”他問。
現在,段部與宇文部親熱得很呐。
“問題就出在宇文部?”太陰挑眉,緩緩起身。
她負手而立,兩腳微微分開,自然、英挺。眉色淡如遠山,遙遙凝雪積了白。逆光着,上下氤氲了朦胧光輝,像極了一尊神像。神色雖模糊,卻無人懷疑她此刻嚴肅,端莊氣勢,宛如點兵沙場的将帥。
她的威嚴,來源于自身實力,擁有叫人必須聆聽她講話的力量。
盡管很多時候,她謙卑、禮讓、斯文,使得無知者誤以為她不過是一介女流,區區淑女,可以任君采摘。
在座的并非愚蠢狂人,豈敢小觑,輕易被她的容光所迷惑。
現在的她,很嚴肅,從内而外,散發一種肅穆的壓迫感。
連少陽都不由心頭一緊,預感不妙,整個人略顯拘謹。
太陽揉揉眉梢,嗓子啞啞,“情報上講,寶見在宇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