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身看着天邊的落日,餘晖灑下,映得湖面波光粼粼。那白鹭“呱呱呱”地落在不遠處,埋首拿尖嘴理着羽翼。蔡霈休取出竹哨“咻咻咻”吹了三聲,白鹭仰首細聽,看一眼她們這邊,又伸長脖子去湖裡捉魚吃。
蔡霈休笑罵道:“又不理人,真是把你養叼了。”鐘柳函問道:“這鳥可真漂亮,它叫什麼名字?”蔡霈休把魚竿重新甩了出去,坐正道:“這是雪風居的雪客,又名白鹭。這隻是從前去拜訪雪風居,居主顧叔叔送的見面禮,那時我怕它不能适應偏北的環境,就沒有帶回京都。直到後來我得了這個莊子,它便每年會飛到此陪我幾日。”
鐘柳函認真看着在水邊四處走的白鹭,說道:“雪風居居主顧遊我曾聽爹說過,是他的一位至交好友。”蔡霈休問道:“宋問青,青姨,你聽過嗎?”鐘柳函想了想,搖頭道:“未曾。”蔡霈休面露失意,歎道:“青姨與你母親是故交,她很擔心你們。”
聽到母親的好友,鐘柳函微微愣神,問道:“那青姨現在呢?”蔡霈休怅然道:“早些年因病亡故了。”
蔡霈休摘下笠帽,取出一根玉簪,将披散的長發随意紮起。那白鹭忽然朝鐘柳函飛來,鐘柳函尤未回神,猛一擡眼,吓得直往後仰,蔡霈休将人拉住,一手擋在她身前。白鹭卻落在木桶上,将嘴裡叼的一尾魚放了進去,又“呱呱呱”叫喚着走到蔡霈休身側,兩翅微展,兀自用嘴修整羽毛。
鐘柳函偏頭來看,白鹭察覺她望向自己,從容不迫地走了兩步,倒也不再如先前那般飛走。蔡霈休哈哈大笑,對鐘柳函說道:“它這是接納了你,給你送魚兒來。”
鐘柳函蹲身看着桶裡還在撲騰的小魚,嗔怪地瞪了蔡霈休一眼,說道:“還不是因為姐姐你一天釣不上魚,就連白鹭也看不下去了。”蔡霈休倒是不在意,看着天色漸晚,收了魚竿,拉着鐘柳函起身,笑道:“今晚就拿白瓜送的這條魚炖湯喝。”
“白瓜?”鐘柳函先是一愣,而後明白過來,有些無奈地看着她。
蔡霈休卻還一本正經地道:“你看它通體雪白,叫聲不是‘咳咳咳’就是‘呱呱呱’,這名字正合适,是吧白瓜?”許是為了印證蔡霈休的說辭,白鹭伸長脖頸,扇了扇翅膀。
“走了,明日帶你一起回雪風居。”蔡霈休蹲身給白鹭順順毛,想到還未與鐘柳函說起此事,便擡起頭來,說道:“之前雪風居送來請帖,顧逸生辰宴将近,明日我們就出發,距他生辰還有月餘,南下會經過不少城鎮,我們可以慢慢玩過去。”
“你決定便是。”鐘柳函道。
蔡霈休起身打量了她幾眼,笑道:“這天也要熱起來了,恰逢南方雨水季,到時我們去絲岚城買一些當季的衣服,那裡出的綢緞最是有名。”想着帶鐘柳函多去不同地方遊玩,心境也能更開闊,不用整日無事可做,多接觸新奇的事物,或許能讓人開心一些。
蔡霈休一手拿着魚竿和木桶,與鐘柳函并肩往東院走去。廚房用那尾魚做了一份豆腐魚湯,用盅盛了兩份,又備好雜果餅、幹果等小食,一并送到了房中。
是日,二人坐船進風慶城,随行的隻有元二和幾名侍衛。元二帶人去準備馬車和幹糧,二人便先去茶樓用些點心,正巧說書人也來了,今日說的是謀士齊柔嘉三箭救齊王的故事。
這故事流傳甚廣,婦孺皆知,但說書人道來依舊讓人耳目一新。鐘柳函聽得入迷,端着茶水半天未飲下,當醒木拍桌,她才放下茶杯蹙眉深思。蔡霈休正欲喚來小二打賞銀錢,見狀收了錢袋,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妥?”
鐘柳函搖頭道:“齊柔嘉救下齊王沒錯,隻是和我看過的記載略有出入。”蔡霈休也是聽聞這故事還有其他記載,當即好奇道:“哪裡有不同?”
“我在書閣内翻閱過先祖的手記,先祖六歲便随衛大家遊學,也曾親身經曆此事,當時齊柔嘉确實先射了兩箭,隻是這第三箭其實是衛大家所射。”鐘柳函仔細回憶,證實自己并沒有錯記,才徐徐說出。
蔡霈休想道:“衛清子出身于程國,程國後來又是被齊所滅,齊柔嘉三箭救齊王時,程國與齊國已然宣戰,衛清子又為何在齊國軍隊裡出現,且射出關鍵的第三箭,救了齊王性命?其中幹系,當真複雜。”便說道:“一百多年過去,此事真真假假後人也不好決斷,不少事也會在傳播時被人添油加醋一番,我們也無從得知真相,權當話本故事聽了,不必過于糾結。”
“或許吧。”鐘柳函歎氣道,但她心中還是更願意相信先祖的記載,對此也隻是提出自己的不解之處,也并非要蔡霈休認同,倒也不用為了這些先人的事計較太多,于是在蔡霈休拿銀錢給小二,說是要他轉交給說書人時,便也添了一點進去。
一行人走走停停,遊山看水,最終在四月末到達塬江。馬車停在清風樓前,又是在連綿的雨季來到這裡,蔡霈休掀開簾子看到清風樓三字,不由心下感慨。元二進店訂好客房,侍衛撐傘接二人下車。
鐘柳函前不久在路上寒毒發作了一次,塬江城悶熱,卻還是需披着鬥篷,外人看來頗為怪異,清風樓裡的掌櫃隻看了一眼忙收回視線,又叫小二帶幾人上樓去客房安置。這塬江城外就是雪風居,雪風居又與朝廷交好,平日有不少權貴或江湖人士專程來拜訪,大多也會選擇在此落腳,卻是不敢怠慢得罪。
進了房間,鐘柳函取下鬥篷,小二端來熱茶熱水,見蔡霈休放在桌上的長劍,進來到出屋都未曾擡眼細看,生怕惹得客人不快,這腦袋便搬了家。
這時元二從藥鋪抓藥回來,蔡霈休接過藥材,對鐘柳函道:“你先歇息,我拿去後廚讓人煎藥,再讓他們準備幾個小菜端上來。”
鐘柳函點頭應下,蔡霈休又讓元二在屋裡守着,才放心下樓。天氣悶熱,衆人也沒有什麼胃口,蔡霈休随意報了幾個菜名,讓廚房做好後送進屋内,又另給了銀錢讓小二出門買些冷飲回來。
蔡霈休才吃幾口飯菜,小二便買回冷飲,開門取過冷飲,又讓小二把剩下幾份送到元二她們房間。把冷飲從盒中拿出,蔡霈休笑道:“這冰雪冷元子在京都可要到六月才會出售,你來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