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被林家的馬車偷偷送到城外等着。
畢竟是大戶人家成親,新娘子怎麼也得被喜轎擡到家門口——哪裡有從夫家直接出來的?
實在是壞規矩。
今天的雪比此前任何一天下得都要大,馬車停在城外一個偏僻的荒地上,白栖枝被扶下後就隻能站在原地等着。
衆人将她扶下馬車後就隻留了個小厮在旁邊候着,其餘人則駕着馬車打道回府,等待後面的安排。
雪虐風饕。
白栖枝頭上蓋了喜帕,倒是不怕被雪水淋濕了妝容。隻是朔風刺骨,就算她穿着厚重的婚服,也無法抵禦冷意順着衣服縫隙裡拼了命的使勁兒鑽。更何況那些人連個湯婆子都沒留給她,一雙手就這樣縮在袖子裡,不久就被凍得僵冷發紅。
距離喜轎到這兒還有半個時辰。
白栖枝在雪地裡等得久了,手腳都是僵的。厚重的喜帕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她哆嗦着手臂想要将它掀起一角,卻立即被身旁的小厮嚴聲打斷。
“白小姐,新娘子是不能在成親時自己揭下蓋頭的,不吉利。”
眼下荒郊野嶺處就隻有他們兩個人,白栖枝怕自己不聽話就會被曝屍荒野。
她還不想死,她放下了僵冷紅腫的手,不住的搓着捂着,甚至放到蓋頭下輕輕呵氣取暖。
可是蓋頭邊兒上離她的嘴邊兒那麼遠,白霧呵出來了,卻沒帶來一絲的暖意,反倒讓一雙手沾了潮氣,在這寒冷的嚴冬裡越發令人絕望。
白栖枝真的等了很久很久。
直到城門後傳來若隐若現的唢呐聲,她才漸漸松了一口氣
——至少自己不會死在這兒了。
接親的隊伍由遠及近,喜轎停在白栖枝面前,旁邊有喜婆往她的手裡塞了個暖烘烘的東西。
“白小姐,等久了吧,拿個湯婆子暖暖手。”
雙手被一點點牽起,當那玩意兒觸碰到白栖枝那雙如死人般僵冷的手時,她最先感到的不是溫暖,而是一陣錐心刺骨的灼熱。
那東西燙得像火,恨不能把她的皮肉燙穿燒焦。
白栖枝下意識撒手。
“铛——”
鎏金手爐從指尖滑落,尚有餘熱的紅籮炭灰蓦地傾灑在白雪皚皚的地面,為那慘白處蓦地平添了一抹潑潑灑灑的灰。
地上,雪水流了一片,就跟新娘子落下的淚痕一樣。
白栖枝沒有哭,她自知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哎呀呀。”紅蓋頭外的喜婆看到這樣受驚般地捂住胸口,向後退了兩步尖聲道,“這可不是什麼吉利事啊!這是要觸黴頭的呀!”
“管她觸什麼黴頭!趕緊扶她上喜轎,别耽誤了吉時,不然林家發怒,咱們誰能受得起?”
肩頭被小厮猛猛一推,白栖枝踉跄的往前走了一步,差點跌在地上。
“大膽,我可是書畫院翰林——”
“管你什麼翰林綠林的,進了我們林家,你就得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擺出一副大小姐的樣子拿喬給誰看?日後還不是要靠我們林家過活?”小厮不耐煩地又推着她的後腰往前推了兩把,同喜婆道,“趕緊讓她上轎,不然耽誤了吉時,你們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白栖枝敏感的地方有很多,後腰腰窩算一個。
此刻她被一個小厮如此推搡着自己的敏感處,别提有多恥辱。
但她不想在這個地方搞不相同林家那些如同蠻夷似得遠親鬧,她現在是書畫院翰林家的女兒,自然要有自己的風流态度。
她不能同那些人生氣,這會失了她的風度,會讓人以為她沒有教養的。
一旁的喜婆還縮着脖子支支吾吾想說些什麼,白栖枝搭上她的手。
“上轎吧。”
長長的迎親隊伍要從城門走到林府,也不知是當地習俗還是林家故意讓人這麼做,那些轎夫個個兒都鼓足了勁兒搖晃着轎子,颠得白栖枝想吐。
可身上的不爽利放倒讓她想起了一件事——
昔日,王二丫被配冥婚時,走的也是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