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爹也可以幫忙。”他說,“大不了我還像以前不幹活兒呗,反正我以前都是那麼過來的,她就算打聽也打聽不出來毛病。實在不行,她罵我,我就跑,反正她那麼多事兒,也沒工夫管我,也沒工夫認識我,到時候我再在外面罵罵,看誰還敢跟她做生意。還有我爹——”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莫伯,說:“就讓我爹在幹活的時候故意表現出身體不舒服,再找素染姐給幾天的假,反正我爹都給林家幹了幾十年了,休息兩天怎麼了?難道她還人心讓我爹帶病為她做工麼?真是夠黑心的。”
紫玉搖頭歎息:“莫當時,你真的是你爹的好逆子。”
莫當時:“必要之時必要準備,難道你讓你小徒弟故意打碎器皿就是好師父了?”
紫玉:“咳咳咳!必要之時必要準備嘛。”
衆人越說越興奮,甚至還在往裡不斷補充一點點小細節好讓計劃更天衣無縫,聽得一旁的春花真是如坐針氈。
可假使他們一直讨論着不讓她講話也就好了,可偏偏在他們讨論時李素染扭頭問了一句:“春花,你怎麼一直不說話?你打算怎麼做?”
靜。
春花從未覺得氣氛如此嚴肅過,哪怕當年在府裡遇上林聽瀾生氣,她都沒這麼緊張過,可眼下面對衆人的凝視,她竟覺得自己仿佛是個愚公,一下子挑起五座大山,真是要緊張得斷氣。
“我?我麼……”春花本來想打着哈哈把這事兒蓋過去,豈料一旁的莫當時道,“春花,你該不會真背叛東家了吧?”
氣氛猝然更膠着了。
春花光潔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
此時此刻,她真想拍桌大喊一聲:主母就是小姐,小姐就是主母!
可小姐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不然林家人捏住她的把柄,她就要成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他們拿捏了,哪怕是為了她,哪怕是為了林家,都不能讓人知道她的那段身份。
春花真的快要崩潰了。
在衆人的逼視下,她輕輕擦了下額頭上的汗辯解道:“不是我叛變,難道你們忘記了小姐為人處世、待人接物是什麼樣子了麼?”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啥樣?
春花解釋道:“小姐她生平最是心善,你看,當年我們做錯了事的時候她都沒有罰我們,如今這位新主母将咱們和香玉坊、雲青閣從林家那些長老手裡奪了回來,做的非但不是錯事,反而是件好事,咱們又有什麼理由罰她呢?”
“那她也不該搶了東家的東西啊。”紫玉小聲嘟囔道。
春花說:“哪裡是搶?分明是救。”她認真道,“這幾日我在府中做事,新來的主母是個什麼性子我最是清楚,我春花敢以性命擔保,她絕對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壞人!況且她也說過,如今這幾個鋪子隻是暫存在她手中,說到底,還是大爺的,大爺你們還不知道麼?他和小姐最最交好,肯定是站在小姐那邊的,又怎麼可能要小姐吃虧呢?”
白栖枝将林聽瀾失蹤的消息封鎖得死,誰也不知道林聽瀾現在是失蹤了,所有人都以為他隻是出海遠度西洋,以至于出林府内,所有人都堅信林聽瀾總會有回來的那一天。
衆人聽完,也覺得春花說的不是沒道理:“可是假若她食言而肥呢?到時候怎麼辦?”
春花想了想,狠下心咬唇道:“林家畢竟是大爺的産業,雖說她是主母,但到底不是林家人,一切做主權都還捏在大爺手裡,大爺說給,她就算一萬個不同意也要給,她做不了大爺的主的。更何況……”“更何況小姐本就心善,倘若她知道我們為了她而加害于另一位無辜女子,你們覺得小姐會對我們怎麼想?難道你們忍心讓小姐失望,忍心讓她的苦心付之一炬嗎?”
她說得有理有據,衆人不再辯駁,隻垂頭愣愣地盯着桌子中心的茶水發愣。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他們茫然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口中最為心善、最為心軟的人正在院子裡罰人闆子吃。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傳遍整個府邸。
十步開外的刑凳上,有人剛挨完第二十闆子,竹闆打斷換成了包銅的,打在人身上,恨不得将人拍得稀碎。
慘叫聲穿透回廊時,白栖枝正用絹帕慢條斯理地擦拭算盤,坐在檐下算着手裡的賬簿,聽着面前人帶着血淚的嚎啕,她淡然說了兩個字:
“好吵。”
頃刻間,那人的嚎叫聲突然斷了。
是行刑的小厮往他嘴裡塞了麻核,而後繼續去打剩下的那七十大闆。
這事兒還要從前幾天說起,沈忘塵本核對完府内賬簿,打算暫且休息,可就是在休息的時候,他敏銳地察覺到今年秋末到冬至時的幾筆賬目似乎有些不對,而那正是林聽瀾失蹤,林家人入府的時段。他趕緊又叫來芍藥同她一起将今年整年的賬目又核對一遍,又命芍藥帶他至庫房内清點。果然,他尋到錯處——府内賬目上竟憑空少了的三百兩銀子。
要知道,所有銀錢都是存放在庫房裡保管的,一旦有風吹草動,他都會提前知曉,可現在賬上的銀錢卻被莫名其妙地少掉了三百兩,這不禁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忘塵臉色頓時有幾分不虞。
做這賬的人極為小心,不僅賬目做得天衣無縫,還每月按照規矩将錢收入庫裡,讓府内所有人都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迹,可見其對林府内的流水掌握是如此純熟。